小暑的熱浪裹著水汽,把巷子裡的空氣蒸得發黏。畫廊窗台的茉莉花卻開得熱鬨,簇簇白花擠在綠葉間,像堆落在枝頭的雪,風一吹,甜香就漫進屋裡,混著井水湃過的西瓜味,成了夏天最清冽的慰藉。思硯搬著小板凳坐在花前,小手輕輕碰花瓣,生怕把這嬌嫩的白碰掉了。
“要掐帶露水的花苞,”蘇晚端著個白瓷盤過來,指尖捏著剛摘的茉莉,“這樣窨茶才香,外婆最愛的就是茉莉香片。”她把花苞攤在盤裡,雪白的花瓣沾著晨露,在陽光下閃著光。思硯學著她的樣子摘花,卻總把盛開的花朵揪下來,捧著跑過來獻寶:“媽媽看,這個最香!”
林硯在廚房燒開水,鐵壺“嗚嗚”地響,蒸汽從壺嘴冒出來,像條小白龍。“等水涼到八十度,才能窨茶,”他把去年的綠茶倒進陶罐,“太熱會燙壞花香,就像煮粥不能大火猛燒。”思硯趴在灶台邊看,鼻尖被蒸汽熏得發紅,卻不肯走,說是“要學窨茶,給外婆寄自己做的”。
來老先生的孫女提著個竹籃過來,裡麵是她家的珠蘭花,細小白花串成串,香得更幽些。“我爺爺說,珠蘭窨茶比茉莉耐泡,”她把花放在瓷盤邊,幫思硯撿掉落的茉莉花瓣,“我們混著窨,香得更久。”思硯立刻抓了把茉莉花塞進她手裡,兩個孩子蹲在花前,花瓣落了滿身,像穿了件香雪衣。
老先生坐在藤椅上,搖著蒲扇說:“這花香啊,最是勾人。小暑的茉莉,藏著整個夏天的甜,就像日子裡的盼頭,看著不起眼,卻能讓人心裡亮堂。”蘇晚想起母親說的,北方的小暑愛曬伏,“你爸總把棉衣拿出來晾,說‘伏天曬透了,冬天穿著暖’,還愛在窗台上擺盆指甲花,說看著熱鬨”。
街坊們來串門時,總愛到窗台邊聞茉莉。張奶奶帶來了自己做的米糕,說是“沾著花香吃,更爽口”;老板娘拎著個空玻璃罐,“給我裝點窨好的花茶,上班時泡著喝”;思硯舉著他摘的大朵茉莉,給每個人聞,小手上的香氣染了滿室,連空氣都變得甜絲絲的。
“等花茶窨好了,給外婆寄兩罐,”林硯幫蘇晚把花瓣和茶葉拌勻,“一罐茉莉的,一罐珠蘭的,讓她換著喝。”思硯立刻找來兩張畫紙,在上麵畫茉莉花,說是“貼在罐子上,外婆就知道哪個是哪個”。他畫的花瓣歪歪扭扭,卻塗了厚厚的白顏料,像落了層霜。
傍晚,夕陽把窗台染成金紅色,茉莉花在餘暉裡泛著柔和的光。蘇晚把窨好的花茶裝進陶罐,思硯的畫貼在罐身上,倒成了最特彆的標簽。林硯在院裡擺了張竹桌,街坊們搬來小板凳圍坐,喝著新窨的花茶,吃著西瓜,蟬鳴在巷口此起彼伏,像在唱夏天的歌。
思硯捧著自己的小茶杯,小口抿著花茶,茉莉的甜混著茶的醇,在舌尖漫開。他突然說:“外婆喝到,就知道我們想她了。”蘇晚摸著他的頭笑,心裡卻像被這花香浸過,又軟又暖。
夜裡,茉莉的香順著紗窗鑽進來,和著風扇的微風,在屋裡打著旋。思硯躺在被窩裡,手裡攥著朵晾乾的茉莉花,說是“給外婆的信,不用寫字,聞著就知道”。蘇晚坐在床邊,給他講茉莉花的故事,說“這花謝了還會開,就像我們的牽掛,從來不會斷”。
林硯走進來,手裡拿著個布包,裡麵是給母親寄的花茶,還放了包新鮮的茉莉花苞,“讓媽也試試自己沏茶,就當解悶”。他輕聲說:“告訴她等秋天涼快了,我們就去看她,帶著新摘的茉莉。”蘇晚接過布包,指尖觸到乾燥的茶葉,突然覺得這小暑的茉莉香,就是條看不見的路——一頭連著南方的窗台,一頭係著北方的茶杯,熱水一衝,就把思念泡得又濃又甜。
這個小暑,沒有驚天動地的清涼,隻有枝頭的白花、罐裡的香茶和家人的陪伴,卻比任何華麗的篇章都更動人。因為他們都知道,最綿長的甜,從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芬芳裡——是思硯沾著白顏料的指尖,是老先生的珠蘭花,是林硯燒火的手,是小暑裡那縷醉人的香,藏著歲月的溫柔與惦念。
而那些開在窗台上的花,那些窨在罐裡的茶,那些藏在心裡的盼,終將像這夏夜的星子一樣,在時光裡慢慢閃爍,讓每個燥熱的日子,都帶著茉莉的甜,帶著相聚的暖,等那個最牽掛的人,笑著端起茶杯,說聲“這香,跟家裡的茉莉一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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