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到後半夜時,思硯被窗欞的響動驚醒了。他披衣坐起,看見雪花被風卷著撲在窗紙上,像無數隻白色的蝴蝶在撞。灶間傳來輕微的聲響,是外婆起來添柴,火光透過門縫漏進來,在地上投下道晃動的暖光。
他摸了摸枕邊的槐木畫筒,木質在寒夜裡泛著溫潤的涼。裡麵插著下午臨摹的薄荷圖,墨跡應該已經乾透了。思硯把畫筒抱在懷裡,踩著拖鞋往灶間走,想幫外婆添把柴。
灶膛裡的火正旺,映得外婆的白發像蒙了層金紗。“醒了?”她往灶裡添了根粗柴,火星“劈啪”爆開,“雪下得緊,怕灶滅了,湯就涼了。”鍋裡燉著的是羊肉蘿卜湯,中午剩下的,外婆總說“熱透了才養人”。
思硯蹲在灶前,看著火苗舔著柴薪,把畫筒放在腿上摩挲。“林叔和蘇姨睡熟了嗎?”他輕聲問,怕吵醒西屋的人。外婆笑了:“你林叔睡前還去看了看窗縫,說彆讓雪吹進來;你蘇姨把你明天要穿的鞋放在灶邊烘著,怕凍腳。”
正說著,西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蘇晚披著棉襖出來,手裡捧著個陶甕:“我想著雪夜冷,把醃好的糖蒜取點出來,配著湯吃暖和。”她看見思硯懷裡的畫筒,“怎麼把這個抱來了?”
“怕凍著裡麵的畫。”思硯有點不好意思,把畫筒往身後藏了藏。林硯也跟著出來,手裡拿著把掃帚:“我去掃掃門口的雪,免得明早結冰。”他往灶膛裡看了眼,“火夠旺,我添把鬆枝,香味能飄進屋裡。
鬆枝扔進灶膛,立刻冒出股清苦的香,混著羊肉湯的暖,在雪夜裡漫開。四個人圍著灶台站著,沒人多說話,隻聽著雪打窗紙的“簌簌”聲,灶膛裡柴火的“劈啪”聲,還有鍋裡湯“咕嘟”的冒泡聲,像支溫柔的夜曲。
“來,嘗嘗這湯。”外婆盛了四碗,往思硯碗裡多放了塊羊肉,“多吃點,長力氣。”蘇晚剝了瓣糖蒜放進他碗裡,“就著吃,不膻。”林硯則把自己碗裡的蘿卜夾給思硯,“你愛吃這個,我不愛吃。”
思硯喝著湯,甜蒜的辣混著羊肉的鮮,暖得從喉嚨一直熱到胃裡。他看著對麵的林硯,正低頭喝湯,鬢角沾著點雪沫;蘇晚的鼻尖凍得通紅,卻總往他碗裡夾菜;外婆的眼睛眯著,嘴角帶著笑,像看不夠這場景。
雪越下越大,院門外的老槐樹已經看不清輪廓,隻剩下個黑乎乎的影子,被雪裹得胖乎乎的。思硯突然想起白天臨摹的薄荷圖,畫裡的葉片舒展著,仿佛能聞到清香味,和這雪夜的暖湯、鬆枝的香混在一起,成了種特彆的味道。
“明天雪停了,咱們堆個雪人吧?”思硯咽下最後一口湯,眼睛亮晶晶的。林硯點頭:“堆在老槐樹下,給它戴個草帽,像來老先生那樣。”蘇晚笑著補充:“再用胡蘿卜做鼻子,去年剩的那根還在窖裡呢。”
回屋睡覺時,思硯把畫筒放在床頭,緊挨著烘暖的棉鞋。雪還在落,窗紙上的光影忽明忽暗,像有人在外麵輕輕晃著燈籠。他摸了摸畫筒裡的畫,仿佛能摸到紙上的薄荷葉脈,摸到林硯刻木時的力道,蘇晚剝蒜時的指尖溫度,還有外婆添柴時的手影。
這些細碎的痕跡,像雪夜裡的星光,明明滅滅,卻把整個夜晚照得暖融融的。思硯裹緊被子,聽著隔壁灶間偶爾傳來的添柴聲,漸漸沉入夢鄉。夢裡,他看見老槐樹下的雪人戴著草帽,手裡捧著個畫筒,畫筒裡飛出片薄荷葉,在雪地裡慢慢長成片綠,把整個冬天都染活了。
雪還在下,灶膛裡的火依舊旺著,湯的香氣透過門縫,鑽進每個人的夢裡,像句溫柔的承諾:不管雪下得多緊,總有爐火暖著,總有湯熱著,總有身邊人守著,把每個寒夜,都過成最踏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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