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點點壓低山尖的輪廓。蘇晚背著竹簍站在山腳,簍裡裝著草藥簍和一小捆鬆明,指尖捏著張泛黃的地圖——那是鎮上老藥農畫的,標注著後山深處能找到止血草的崖壁。
“真不等明天天亮?”林硯從樹後走出來,手裡提著盞馬燈,火苗在玻璃罩裡輕輕晃。他剛從鐵匠鋪回來,圍裙上還沾著鐵屑,“山裡夜裡有霧,容易踩空。”
蘇晚把地圖折好塞進兜裡,扯了扯背上的簍子:“王嬸家的娃燒得厲害,等不及了。”她抬頭看了眼被暮色染成深紫的山路,聲音脆生生的,“再說我帶了鬆明,還認得幾個基礎符咒,遇著小獸也不怕。”
林硯沒再勸,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遞給她:“剛烤的紅薯,揣著暖手,餓了也能墊墊。”布包還熱乎著,隔著粗布都能聞到甜香。他頓了頓,又從腰後解下把短刀,“這把快,要是遇著野東西,彆猶豫。”
蘇晚接過來,短刀的木柄被磨得光滑,顯然用了很久。她笑了笑,把刀彆在腰後:“知道啦,我又不是第一次上山。”話雖這麼說,還是把鬆明往簍裡塞得更穩了些。
山路比想象中更滑。剛走半個時辰,霧就漫了上來,白蒙蒙的,把馬燈的光壓得隻剩一圈。蘇晚摸著樹乾往前走,鞋底碾過枯葉的聲音在霧裡格外清,偶爾有夜鳥驚飛,翅膀撲棱聲嚇得她攥緊了短刀。
“哢嗒。”腳下不知踢到了什麼,低頭一看,是塊鬆動的石頭。她剛想挪開,就聽見旁邊灌木叢裡有動靜,窸窸窣窣的,像是什麼東西在刨土。
蘇晚屏住呼吸,摸出鬆明點燃。火光竄起的瞬間,她看見隻灰毛小獸正縮在樹根下,前腿流著血,看見火光也沒跑,隻是嗚咽了兩聲。是隻山兔,腿被獸夾夾了,夾齒深深嵌在肉裡。
“彆怕。”她蹲下來,用鬆明照亮獸夾,“我幫你弄開。”小獸似乎聽懂了,抖著身子沒掙紮。她摸出短刀,小心地插進夾齒縫隙裡,使勁一撬——“哢”的一聲,獸夾彈開,帶起的血珠濺在她手背上。
山兔一瘸一拐地鑽進草叢,沒跑遠,就在不遠處回頭看她。蘇晚笑了笑,剛想起身,忽然聽見上方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音。抬頭時,霧裡墜下團黑影,她下意識往旁邊一撲,那東西“咚”地砸在她剛才站的地方,是塊磨盤大的石頭。
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她扶著樹乾站起來,才發現剛才蹲的地方正是地圖標注的崖壁邊緣,再往前半步就是陡坡。
“得快點找到草藥。”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馬燈在剛才的撲跌中滅了,隻能舉著鬆明往前走。鬆明的光忽明忽暗,照見崖壁上爬滿青藤,她伸手撥開,果然看見幾株葉片橢圓的草藥——正是止血草。
剛采了半簍,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不是她的。蘇晚猛地轉身,鬆明照過去,看見個穿灰布衫的男人站在霧裡,手裡提著把柴刀,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竹簍。
“小姑娘,這崖壁的草藥是我先看上的。”男人聲音啞得像磨過砂紙,“把簍子留下,我就讓你走。”
蘇晚把竹簍往身後藏了藏:“這是救人用的,不能給你。”她摸向腰後的短刀,指尖卻觸到片溫熱——是林硯給的紅薯,不知什麼時候被體溫焐得更燙了。
男人往前逼了兩步,柴刀在霧裡閃著冷光:“敬酒不吃吃罰酒。”
就在他抬手的瞬間,蘇晚忽然將鬆明往他臉上一揚,趁他偏頭的功夫,轉身就往陡坡下跑。她知道這坡陡,但總比硬碰硬強。風聲在耳邊呼嘯,她聽見身後男人的怒罵,還有自己急促的呼吸。
不知滾了多久,她撞在棵樹上才停下,竹簍摔在旁邊,草藥撒了一地。額頭磕在石頭上,血順著臉頰往下流,糊住了眼睛。她摸索著抓了把草藥,塞進嘴裡嚼爛,往額頭上按——這是老藥農教的土法子,止血快。
“蘇晚!”
霧裡傳來喊聲,是林硯。她想應,喉嚨卻像被堵住,隻能抓著樹乾搖了搖。很快,馬燈的光穿透霧氣照過來,林硯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看見她額頭的血,臉瞬間白了:“怎麼回事?”
“沒事……”她想笑,嘴角卻扯不動,“草藥……”
林硯沒理,先撕下衣襟幫她按住傷口,聲音都在抖:“彆說話,我背你回去。”他蹲下來,後背結實得像塊石板,“抓緊了。”
趴在他背上時,蘇晚聞到他身上的鐵屑味混著紅薯香,忽然覺得眼皮發沉。迷迷糊糊間,聽見他在罵:“說了讓你等天亮……”語氣裡卻全是後怕。
山兔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在他們腳邊一瘸一拐地跟著,像個小小的引路神。鬆明的光落在滿地的止血草上,沾著露水,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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