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背著蘇晚到家時,院門口的燈籠已經亮了。昏黃的光透過紙罩漫出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歪歪扭扭的線。
“這是咋了?”守在門口的張嬸迎上來,手裡還攥著剛納到一半的鞋底,看見蘇晚額頭上滲血的布條,嚇得針都掉在了地上,“哎喲!這孩子咋弄成這樣?”
“先彆說了,拿藥箱來。”林硯的聲音還有點喘,小心地把蘇晚放在堂屋的竹椅上。他自己的胳膊被樹枝刮出了好幾道血痕,沾著草屑,卻顧不上擦,隻顧著用乾淨的布巾蘸了溫水,輕輕擦去蘇晚臉上的血汙。
蘇晚眯著眼笑了笑,聲音軟軟的:“我沒事……就是摔了下,藥采到了。”她抬手想指竹簍,才發現簍子早就被林硯撿了回來,隻是裡麵的止血草撒了小半,剩下的都沾著泥。
“還說沒事。”林硯瞪了她一眼,語氣卻沒什麼力道。他低頭時,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眼裡的情緒,隻看見喉結滾了滾,“張嬸,麻煩您把烈酒和乾淨的布條遞過來。”
張嬸把藥箱放在桌上,打開時叮當響——裡麵是些瓶瓶罐罐,有褐色的藥膏,白色的紗布,還有個小瓷瓶,標簽上寫著“止血粉”。她一邊找東西一邊念叨:“早說讓你彆夜裡上山,偏不聽……這後山邪性得很,前幾年還有獵戶丟在裡麵沒出來呢。”
蘇晚沒接話,隻是看著林硯的手。他的手指上全是繭子,是常年打鐵磨出來的,此刻卻格外輕,蘸了烈酒的布巾擦過傷口邊緣時,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就立刻停住,等她緩過來再繼續。
“疼就說。”他低聲道,往傷口上撒止血粉時,指尖都在抖。
“不疼。”蘇晚咬著唇,忽然看見他胳膊上的傷,“你也流血了。”她伸手想去碰,卻被他躲開。
“我皮糙肉厚,沒事。”林硯把紗布撕成條,小心地纏在她額頭上,動作慢得像在打磨一件精鐵器物,“過幾天就好了,彆碰水。”
張嬸在旁邊熬好了薑湯,端過來時直歎氣:“王嬸家的娃已經退了點燒,多虧你這草藥及時。就是你這孩子,太實誠了。”
蘇晚接過薑湯,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她看了眼窗外,月光已經爬上牆頭,霧不知什麼時候散了,能看見後山黑黢黢的輪廓,像頭伏著的巨獸。
“對了,”她忽然想起什麼,“我在山上救了隻被獸夾夾到的山兔,它好像一直跟著……”
話沒說完,院門口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林硯走出去一看,果然是那隻灰毛小獸,正蹲在門檻邊,見人出來也不躲,隻是舔著前腿的傷。
“倒成了跟屁蟲。”林硯失笑,轉身回屋拿了點雜糧放在地上。小獸聞了聞,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張嬸收拾藥箱時,看見竹簍裡沾泥的草藥,撿起來要扔,被蘇晚攔住:“彆扔,洗洗還能用。”她掙紮著要起身,被林硯按住。
“坐著彆動,我來。”他拿起竹簍走進廚房,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蘇晚聽見他在跟張嬸說話,好像在問什麼藥膏對跌打損傷管用。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蘇晚的竹椅上,像鋪了層薄霜。她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不怎麼疼了,就是有點癢。院裡傳來小獸的輕叫,還有林硯低沉的聲音,忽然覺得,這夜晚好像也沒那麼嚇人了。
過了會兒,林硯端著洗乾淨的草藥進來,放在屋簷下的竹匾裡:“張嬸說晾曬乾了再用,效果更好。”他胳膊上的傷口已經用布條簡單纏了纏,“我去鐵匠鋪看看,還有點活沒乾完。”
“你的傷……”
“沒事。”他擺擺手,走到門口又回頭,“夜裡彆再亂跑了,要什麼,喊我一聲就行。”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裡還攥著那半塊沒吃完的紅薯——是林硯剛才塞給她的,還溫著。院門口的小獸已經吃飽了,縮在燈籠底下打盹,像團灰撲撲的毛球。
張嬸走過來,給蘇晚披了件外衣:“這林硯,看著悶,心倒細。”她朝巷口的方向努努嘴,“當年他爹走得早,小小年紀就撐起鐵匠鋪,不容易。”
蘇晚望著竹匾裡的止血草,葉片上的水珠在月光下閃著光,忽然想起在山上滾下來時,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幸好草藥沒丟”。現在想想,好像也沒那麼值當,但看見林硯認真清洗草藥的樣子,又覺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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