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蘇晚被一陣細碎的扒門聲吵醒。床腳的小獸早已豎起耳朵,喉嚨裡發出警惕的嗚嗚聲。她披衣起身,額頭上的紗布已經半乾,牽扯著皮膚有些發緊。推開門,見林硯正蹲在院門口,手裡捏著半截狼毛,灰撲撲的,沾著點晨露。
“醒了?”他抬頭看她,眼底帶著點紅血絲,顯然守了一夜沒合眼。“這狼沒走遠,在門口留下了腳印。”他指著地上的泥痕,足有巴掌大,深陷在土裡,邊緣還帶著爪尖劃過的細痕。
蘇晚湊近去看,腳印一路往西邊延伸,消失在晨霧彌漫的田埂儘頭。“它還會來嗎?”她想起昨夜那雙幽綠的眼睛,後背仍有些發寒。
“不好說。”林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山裡食物少,它敢闖到村子邊緣,怕是餓極了。”他把那截狼毛揣進兜裡,“我去鐵匠鋪取點東西,回來跟你去山坳看看。”
“去山坳?”蘇晚愣了愣,“太危險了吧?”
“得弄清楚它有沒有崽,”林硯的語氣很沉,“要是有幼崽,就得想辦法引到彆處去,免得傷了村裡人。”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在家等著,我自己去就行。”
蘇晚卻搖了搖頭,轉身回屋拿起那把短刀:“我跟你一起去。我認識山路,還能幫你看草藥——萬一你被狼傷著,總不能沒人處理傷口。”她說得認真,手裡的刀握得緊緊的,指節都泛了白。
林硯看著她額頭上的紗布,想反駁,卻見她眼睛亮得很,像揣著兩顆晨露裡的星。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跟緊我,彆亂跑。”
張嬸已經熬好了粥,見兩人要進山,趕緊往竹籃裡塞了幾個菜窩窩:“帶上墊墊肚子,山裡涼,彆餓著。”又給蘇晚找了頂舊草帽,“擋擋霧,彆迷了眼。”
晨霧比昨夜更濃,白蒙蒙的,把田埂上的野草都泡得發潮。小獸不知什麼時候跟了出來,一瘸一拐地綴在兩人身後,鼻子不停嗅著地麵,偶爾對著霧裡的動靜低吠兩聲。
“它倒機靈。”林硯瞥了眼小獸,“跟著也好,狼怕活物,有它在,能起點作用。”
蘇晚沒說話,隻是攥緊了手裡的刀。霧裡的能見度很低,走了沒多遠,就聽見遠處傳來“嗷嗚”一聲,悠長而淒厲,正是昨夜那隻狼的聲音。小獸頓時炸了毛,往蘇晚腿邊縮。
“不遠了。”林硯放慢腳步,從懷裡摸出個鐵哨子——是他剛從鐵匠鋪取的,用廢鐵打的,聲音尖銳。“待會兒要是見著狼,你就吹這個,我去引開它。”
蘇晚剛想搖頭,就見林硯從背後解下樣東西,是個用油布包著的物件,沉甸甸的。打開一看,是個鐵夾子,齒刃閃著冷光,上麵還纏著鐵鏈。“這是捕獸夾,”他把夾子往草叢裡藏了藏,“不到萬不得已不用,能趕跑就儘量趕。”
往前走了約莫半裡地,霧漸漸淡了些,露出一片凹下去的山坳。坳裡長著半人高的灌木,狼嚎聲就是從裡麵傳出來的。林硯示意蘇晚躲在塊巨石後麵,自己則撿起塊石頭,往灌木裡扔去。
“咚”的一聲,灌木叢裡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緊接著,一雙幽綠的眼睛從葉縫裡露出來,死死盯著他們的方向。是那隻孤狼,比想象中更瘦,肋骨在灰毛下根根分明,一條後腿不太自然地蜷著,像是受了傷。
“它腿瘸了。”蘇晚壓低聲音,心裡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林硯沒說話,隻是慢慢往後退,想把狼引離灌木。可那狼卻沒動,隻是對著他們齜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就在這時,灌木深處傳來幾聲微弱的嗚咽,像是什麼小東西在叫。
“果然有崽。”林硯皺起眉,“它不肯走,是怕我們傷著幼崽。”
蘇晚忽然想起昨夜被自己救下的小獸,心一橫,從竹籃裡拿出個菜窩窩,慢慢站起身。“彆衝動!”林硯想拉她,卻被她躲開。
“它餓了。”蘇晚輕聲說,舉著窩窩往前挪了兩步。狼的喉嚨裡發出更凶的低吼,綠眼睛裡滿是警惕,卻沒撲上來。
她把窩窩往地上一放,慢慢退回到巨石後。狼盯著窩窩看了半天,又看了看他們,終於猶豫著瘸著腿走出來,叼起窩窩就往灌木裡鑽。很快,裡麵傳來幼狼爭搶食物的細碎聲響。
“它不會再傷人了吧?”蘇晚鬆了口氣,手心全是汗。
“不好說。”林硯的眉頭沒鬆開,“等霧散了,得找獵戶來,把它們引到更深的山裡去。”他看了眼蘇晚,見她盯著灌木叢出神,又道,“彆可憐它,野獸就是野獸,餓極了什麼都做得出來。”
蘇晚沒應聲,隻是摸了摸腳邊小獸的頭。小獸蹭了蹭她的手心,前腿的傷已經好了些,能穩穩地站著了。
往回走時,晨霧已經散了大半,陽光透過樹枝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點。林硯把捕獸夾收了起來,鐵哨子卻塞給了蘇晚:“你拿著,萬一遇著事,好用。”
蘇晚接過來,哨子冰涼的,帶著林硯手心的溫度。她忽然想起什麼,從竹籃裡拿出最後一個菜窩窩,遞給他:“你吃吧,守了一夜,該餓了。”
林硯沒接,隻是加快了腳步:“先送你回家,我還得去鐵匠鋪。”
看著他的背影,蘇晚忽然覺得,這晨霧裡的狼蹤,或許並不全是凶險。就像那隻護著幼崽的孤狼,像守了一夜的林硯,像跟著他們的小獸,都藏著點不為人知的柔軟。
快到村口時,小獸突然停住腳步,對著山坳的方向叫了兩聲,然後轉身往回跑。蘇晚知道,它是要回自己的地方去了。她望著它一瘸一拐的背影,忽然笑了笑,把手裡的鐵哨子攥得更緊了些。
喜歡霧裡餘溫請大家收藏:()霧裡餘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