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應元卻道:“史大人,慈不掌兵!如今‘宋先生’的爪子都伸到賀瘋子的關牆裡了!
不把籬笆紮緊,等賊人裡應外合,到時候損失的就不是幾車鹽、幾匹綢緞!
賀瘋子那邊戰報你也看了,傷亡不小,火器消耗巨大,催補的文書一天三遍!
西南那個楊土司又跳起來了,背後肯定有人撐腰!這時候,能鬆嗎?”
史可法轉向孫應元,寸步不讓:“孫將軍,我非不知兵事要緊!然則治國如烹小鮮,火候過了,百姓生怨,根基自毀!
二十萬大軍是人,也要吃糧,也要餉銀!商路不暢,稅賦何來?流民積聚,一旦生變,便是星火燎原!屆時外患未除,內亂又起,如何應對?”
陸錚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讓爭論的兩人立刻安靜下來:“都說得對。”他揉了揉眉心,“籬笆要紮,但不能紮死了自己。憲之,盤查的細則可以調整。
對往來川陝多年的老字號商號,查驗可適當從速,建立憑信檔案。對確係災民的流民,在邊境設卡甄彆。
老弱婦孺可擇地暫時安置,壯丁若願從軍或參與修葺邊牆水利,以工代賑,既安民心,也補勞力。
此事,你親自督辦,務必細致,既要防奸,也要給人活路。”
他看向孫應元:“應元,你告訴賀人龍,援兵和軍械已在路上,讓他穩紮穩打,不必急於求成。
流寇耗不過我川陝的根基。至於楊土司……”他眼中寒光一閃,“跳得越高,死得越快。但眼下,先讓周吉遇把火再燒旺些。
告訴那些還在觀望的土司,跟楊土司走,就是與我陸錚、與大明為敵。
而跟我走,”他頓了頓,“鹽茶貿易照舊,邊境互市優先,甚至……可以有限提供些鐵器和藥材。”
分兵,控局,拉攏,震懾。陸錚在心中默念。二十萬大軍是最後的底牌,不能輕動。
但軍隊的威懾和精密調動,配合政治經濟手段,才是當下控局的關鍵。
賀人龍在夔州是釘死的釘子,孫應元派出的偏師是暗處的匕首,對西南土司是又拉又打,對內部是篩子過水般的清查。每一步,都在消耗他巨大的精力和川陝的儲備。
就在這時,親衛送進來一封插著三根羽毛的、來自京城的特急公文。
陸錚拆開,是周墨林的密報,但內容卻讓他的眉頭鎖得更緊。
“朝廷……催促今年的遼餉和剿餉了?”史可法瞥見開頭,倒吸一口涼氣。
陸錚快速瀏覽,臉色陰沉。
密報中說,因北直隸、山東、河南連年大旱,赤地千裡,朝廷稅賦大減,而遼東、宣大防務壓力未減,加之湖廣、中原剿匪戰事遷延,戶部已然空空如也。
皇帝雖暫時壓下了“分陝”之議,但內閣已行文天下各省,嚴令“遼餉”、“剿餉”務必按期足額解送京師,違者嚴懲。
公文裡雖未明說,但周墨林暗示,朝廷對川陝“坐擁重兵、錢糧頗豐”卻“僅能自保”的狀態,已有不滿議論,此次催餉,壓力大半會落在川陝頭上。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陸錚感到一陣疲憊。
前方戰事吃緊,內部清查耗費巨大,流民需要安置,現在朝廷還要伸手要錢要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