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陝就像一個精密的儀器,每一個齒輪的轉動,都要考慮全局的平衡和後續的影響。
賀人龍要救,西南要穩,朝廷要應付,暗敵要防……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碰撞、組合。
終於,陸錚轉過身,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應元,你麾下忠武軍,抽調一萬精銳,由你親自率領,立刻輕裝簡從,馳援夔州。”
孫應元精神一振:“末將領命!”
“但記住,”陸錚目光銳利,“你的任務不是去巫山關硬碰硬。抵達後,與賀人龍合兵,利用你部生力軍和龍安府的新式火銃,選擇時機,主動出擊!
目標不是那數萬被裹挾的饑民,而是‘塌天王’和他的‘老營’核心!打蛇打七寸!
必要時,可采納賀人龍的建議,派精乾小隊繞後,斷其糧道,焚其巢穴!
我要的是擊潰其主力,瓦解其組織,而不是驅散流民。
對那些饑民……儘量以招撫為主,可讓史憲之派人協同,設立收容營寨,分發少量口糧,願回鄉者資遣,願留下墾荒者登記造冊,分散安置。”
既要軍事打擊,也要政治分化。流民是無辜的刀刃,不能讓他們徹底倒向敵人。)
“至於西南,”陸錚看向輿圖上怒江那片區域,“楊土司必須打,而且要打得快,打得狠,打出威懾!但不能用大軍。”
陸錚頓了頓,道:“周吉遇熟悉當地,手下也有精乾人手。傳令給他,總督府授其臨機專斷之權,並可調用川南駐軍不超過三千人。
同時,讓韓千山調派兩隊最擅長山地叢林作戰、精通襲擾暗殺的‘淨街虎’好手,秘密南下歸他指揮。告訴周吉遇,我不要他強攻土司山寨,我要他‘斬首’!
目標:那些北地來的‘教官’,以及楊土司的核心頭目。同時,散布消息,凡有土司能擒殺或驅逐‘北來漢人教官’者,重賞!
凡有土司能提供怒江私采金礦確切位置者,重賞!我要讓楊土司眾叛親離,讓那些‘教官’在西南無處藏身!”
“那……朝廷催餉和可能的欽差……”史可法最擔心的還是這個。
陸錚坐回書案後,提筆蘸墨:“朝廷的餉,要給。但怎麼給,有說法。憲之,你按我之前說的,準備一份‘哭窮’的詳實奏陳和部分錢糧。
同時,以我的名義,給楊老帥再寫一封信,除了陳述邊防艱難,再提一句——若朝廷因餉銀之事逼反了西陲將士,或導致西南土司大規模叛亂,這責任,陸錚一人擔不起,恐亦非陛下所願見。
請老帥務必從中轉圜。”
“另外,”陸錚眼中閃過一絲冷光,“給林汝元去信,讓他不惜代價,查清那幾家接手沈萬金海外線路的新商號,到底是誰的白手套!
必要時,可以讓鄭廣銘的船隊,在海上給這些商號製造點‘麻煩’。
還有,告訴周墨林,將他提到的宮中大璫和東南勳臣的名字,用最隱秘的方式遞過來。
有些釘子,不一定要我們自己去碰。”
反擊不能隻在國內。敵人在海上布局,我們也可以在海上下手。至於朝廷裡的釘子,知道是誰,未必就要立刻拔掉,但必須心中有數,或許將來能用上。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確,將龐大的壓力分解,賦予不同的應對策略。史可法和孫應元領命而去,書房內重歸寂靜。
陸錚獨自站在窗前,望著暮色中漸漸亮起的零星燈火。手中雖有近二十萬大軍,可分散在廣袤的疆域,如同星辰。每一處的調動,都牽動著全局的平衡。
賀人龍、孫應元、周吉遇、韓千山……他們是我延伸出去的手臂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