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宿舍的門,天已經全黑了,
邵小琴正盤腿坐在炕上補襪子,葉倩梳頭,陸敏則捧著搪瓷缸吹熱氣,三人說笑著。
“顧醫生,你回來啦?白天看你出場部了,肯定沒來得及打水吧?”
邵小琴放下針線,利落地掀開暖水壺蓋,“用我們的吧!放心,這水是早上我和陸敏從東溝挑回來的,離北坡遠著呢,清甜得很!”
顧清如笑了笑,邊脫外衣邊搖頭:“我暖壺裡還剩一點,湊合夠用。”
這幾天住下來,這三個姑娘雖然性格各異,但感情很好。她們合用一個暖水壺,每一口都珍稀,因為既要喝水還要洗漱用。還合用一塊梅花牌的手表,誰出工誰戴,回來就傳給下一個。
顧清如坐到炕沿上,歇了會兒,掏出一小瓶甘油來,招呼她們:“把手伸出來,我給你們抹點油,這幾天我看你們裂口子太厲害了。”
“哎喲,這多不好意思!”邵小琴縮手。
“沒什麼,我有時候忙,不是你們幫我打的熱水嘛。”
幾人才不好意思地遞過手,顧清如一一把藥膏塗勻,輕輕按摩開裂的指縫。
輪到葉倩,她眼眶悄悄濕了。
“我們從滬市坐火車,哐當哐當了七天六夜,下了火車又坐卡車,骨頭都要散架了。到了這裡,一看……”
她沒說完,但誰都懂那省略的荒涼。
“第一頓飯,是苞穀糊糊,稀得能照見人影,”陸敏接過話頭,“我們三個躲被窩裡,偷偷哭了好久。”
邵小琴沒哭,隻是抿緊了唇,看著顧清如仔細地為陸敏塗抹甘油。
顧清如望著她們手上那些尚未愈合的血泡,明白她們的艱辛。
還是一群孩子剛走出校門,在一片鑼鼓喧天和茫然無措中,踏上西行的列車,一頭紮進這能把肌膚瞬間磨粗的、裹著沙礫的風裡。
“都會好的。”
“手會結痂,變成老繭,就不疼了。人,也會比剛來時,硬朗得多。你們……都很棒。”
三個女孩看著她,眼眶都有些發紅。
“對了,我看你們已經開始準備柴火了?”顧清如試圖說點輕鬆的話題。
邵小琴揉著手,“是的,我們上個月就開始去後山砍柴了。聽老職工說,這裡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天冷前得把冬柴備足,不然夜裡炕一涼,人就扛不住。”
“我也去。”顧清如打斷了她的話,“以後我也去撿柴火。咱們宿舍,四個人,輪流來。”
邵小琴她們三個姑娘互相對視一眼,原本聽說宿舍裡要加一個女醫生,怕來個嬌氣的乾部,嘴上說著“同甘共苦”,背地裡什麼都不做,最後苦的還是她們仨。
可眼前這個人,不光幫她們護理手,說話不繞彎,做事不推諉。
“成!”邵小琴一笑,眼裡亮晶晶的,“那明兒下工我帶你認路。”
…….
江岷從北坡水源地探查回來,天已經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