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合攏的沉重聲響,在空曠的寢宮內回蕩了許久,才徹底湮滅。
死寂重新籠罩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顧白癱在冰冷的錦緞裡,口腔中那恐怖的味道頑固地黏附在舌根,一陣陣反胃。他艱難地吞咽著,試圖壓下那惡心感,耳邊卻反複回響著那冰與火交織的兩種聲音。
冰冷的命令。
狂躁的心聲。
還有最後那句……讓三界陪葬。
這女魔頭,精神分裂嗎?
他費力地偏過頭,看向床榻邊垂手侍立的侍女。她穿著暗青色的衣裙,麵容平凡,毫無表情,像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隻有在執行命令時才會動彈。剛才就是她,一絲不苟地擦淨藥漬,然後將剩下的藥汁毫不留情地灌進他嘴裡。
顧白舔了舔依舊發苦的嘴唇,嘗試著開口,聲音嘶啞乾澀得厲害:“……水……”
侍女眼珠轉動了一下,看向他,那眼神空洞得讓人發毛。她沒有動作,也沒有回應。
是被下令不許與他交談?還是根本不屑於理會他這個囚徒?
顧白的心沉了下去。溝通這條路,似乎被徹底堵死了。他移開視線,不再徒勞嘗試,目光落在自己腳踝上那兩道細細的銀色鎖鏈上。鎖鏈泛著幽冷的光,材質非金非鐵,上麵刻滿了繁複的符文,隱隱流動著暗色的能量。
他記得心聲裡提到過——“鎖魂鏈”。
傷一直不好……是因為這個?
他嘗試著輕輕動了一下腳踝,鑽心的刺痛立刻傳來,那痛楚並非僅僅來自皮肉,更像是直接作用在靈魂上,讓他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絕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湧上。穿越,囚禁,重傷,還有一個精神顯然不太正常的女魔頭主人……這開局,簡直是地獄中的地獄。
時間在這座奢華的囚籠裡失去了意義。隻有遠處鮫人燈幽藍的火焰不知疲倦地跳動著,提醒著光陰的流逝。
顧白昏昏沉沉,時睡時醒。身體的劇痛和極度的虛弱讓他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一種模糊的狀態。每次醒來,都能看見那個侍女像釘子一樣站在原來的位置,仿佛從未移動過。
直到沉重的殿門再次被推開。
同樣的腳步聲,規律而壓迫,敲打在心臟上。
顧白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恐懼先於意識攫住了他。
她又來了。
妖姬依舊是一身玄衣,墨發流瀉,容顏在幽藍火光下美得不近人情。她手裡端著一個新的玉碗,熱氣氤氳,味道似乎……比上次那碗毀滅性的作品要正常一點,但依舊帶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她走到床榻邊,同樣的距離停下,琉璃色的眸子淡漠地掃過顧白慘白的臉,將碗遞過來。
“喝。”
言簡意賅,毫無溫度。
幾乎是同時,那個暴躁的心聲再次炸開:
【該死的!臉色怎麼比昨天還難看?!那群魔醫是不是都想死?!不是說這藥固本培元立竿見影嗎?!要是沒用,本座就把他們全都剁了喂坐騎!】
顧白控製著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甚至帶上了一點順從的麻木。他伸出依舊發顫的手,去接那隻碗。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指。
冰冷刺骨。
而她的心聲在這一瞬間驟然變調,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
【……怎麼這麼冰?!這寢宮的地火龍是不是熄了?!負責的魔侍呢?!拖出去!都拖出去剝皮抽筋!】
現實裡,她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甚至在他碰到她時,指尖幾不可查地往後縮了一下,仿佛厭惡他的觸碰。
顧白垂下眼,屏住呼吸,開始喝藥。
味道依舊一言難儘,苦澀厚重,但至少沒有了那股要人命的焦糊味。他小口小口地喝著,強迫自己不要停頓,不要露出任何可能激怒她的表情。
【慢點慢點慢點!又沒人跟你搶!嗆到了還不是本座……還不是麻煩!】心聲喋喋不休地念叨著,【咽下去了,好……好像比上次喝得多了一點?是錯覺嗎?】
【這藥看來有點用?哼,算那些魔醫命大。】
顧白專注地喝著藥,試圖從這嘈雜的心聲中過濾出有用的信息。她似乎……很在意他能不能喝下藥?而且,這藥不是毒藥,是真的用來治傷的?
一碗藥終於喝完,他強忍著反胃,將空碗遞還回去,嘴唇抿得死死的。
妖姬接過空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碗壁,似乎確認是否真的喝完了。
寢宮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她沒走,也沒說話,隻是站在那裡,目光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