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的發絲冰涼,卻帶著一絲微弱的、活著的顫動。
妖姬猛地抬起頭,淚水還掛在睫毛上,凝成細小的冰晶。那雙通紅的琉璃色眸子瞪得極大,裡麵塞滿了驚愕、茫然,和一種近乎荒謬的、無法理解的神情,仿佛他說的是某種早已失傳的上古魔語。
【……換……換個法子?】她的心聲結結巴巴地重複,像是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他在說什麼瘋話……神魂交融是唯一……自古便是……怎麼可能換……】
現實裡,她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偏頭甩開他放在她發頂的手,動作幅度大得近乎慌張。她試圖重新凝聚起那副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麵具,但泛紅的眼角和鼻尖,以及微微顫抖的唇瓣,讓一切努力都顯得徒勞而狼狽。
“胡言亂語!”她聲音嘶啞,帶著未褪儘的鼻音,努力想讓它聽起來凶狠,卻隻透出一股外強中乾的虛弱,“源符與魔核相克千年,除了強行疏導,彆無他法!你以為這是兒戲嗎?!”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心聲在尖叫,充滿了焦躁和一種被輕視的惱怒,【本座耗費千年光陰,翻遍魔域禁典,才找到這一線生機!他說換就換?!】
顧白的手懸在半空,緩緩收回。他看著她的眼睛,沒有因為她色厲內荏的嗬斥而退縮,目光平靜卻堅定。
“自古便是,不代表就是最好的。”他開口,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慌的沉穩,“強行疏導,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不是嗎?”
他指了指周圍那些布滿裂痕、幽光亂閃的黑色晶石:“這些東西,還有這鎖魂鏈,困住的不止是我,還有你。它們真的能‘疏導’嗎?還是隻是另一種形式的……壓製和消耗?”
妖姬的瞳孔微微收縮,下意識地隨著他的手指看向那些晶石,看向自己腳踝上那無形的、卻真實存在的枷鎖。她嘴唇翕動了一下,想反駁,卻發現那些準備好的、關於魔陣奧妙和鎖魂鏈必要的說辭,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怎麼會懂……】心聲變得有些茫然失措,【魔核暴戾……源符剛正……除了以魔陣為爐,鎖鏈為引,強行調和……還能如何……難道要……】
一個極其微弱、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掙紮的螢火,在她心底最深處閃了一下,立刻被她自己掐滅。
【……不!不可能!那太……】
“相克,或許也能相生。”
顧白的聲音打斷了她內心的激烈交鋒。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著掌心那因為魔藥之力而隱隱流動的微光,又感受著體內那絲蟄伏的、與魔息截然不同的“源符”氣息。
“就像這九幽還魂髓,”他看向她,“至陰至寒,卻能修複我的傷軀。而我的存在,”他目光重新落回她臉上,“源符在身,本該是你最大的威脅,卻也是你至今未徹底被魔核吞噬的原因之一,對嗎?”
妖姬徹底僵住了。
像是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不敢直視的秘密,被猝不及防地、赤裸裸地揭穿。
她臉色白得透明,眼神慌亂地四處遊移,就是不敢看他。
【……他……怎麼會知道……】心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充滿了被看穿一切的恐慌,【是……源符的氣息……確實能一定程度上……安撫魔核的躁動……雖然微弱……但……】
所以,鎖魂鏈鎖住他,不僅僅是為了防止源符引爆,或許……也是為了將這份微弱的“安撫”留在身邊?
顧白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
他深吸一口氣,忍著體內兩股力量依舊存在的隱隱排斥感,朝著她,更近了一步。
“我們試試彆的。”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彆再想著怎麼剝離它,摧毀它,或者強行融合它。”
“試著……接受它。”
“也接受我。”
“告訴我,魔核反噬時,到底是什麼感覺?源符的氣息,又讓你感覺到什麼?我們或許……能找到一條不一樣的路。”
“一條不用你死我活,不用兩敗俱傷的路。”
妖姬猛地抬起頭,眼睛睜得極大,仿佛聽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瘋話。
接受?
接受源符?接受他?
這條路……怎麼可能存在?
魔族與人族,魔核與源符,千年的血仇,相克的天性……這根本就是悖逆天道!
【瘋了……他一定是瘋了……】心聲混亂地嘶鳴,【本座也瘋了……竟然會在這裡聽他說這些……】
可是……
可是為什麼……心底那絲早已死寂的、名為“希望”的東西,竟然隨著他的話語,不受控製地、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像被厚厚冰層埋葬了千萬年的種子,突然感受到了一絲極細微的暖意。
她看著顧白那雙平靜卻堅定的眼睛,那裡沒有嘲諷,沒有算計,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認真的、甚至帶著孤注一擲的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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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疼。
第一個字還沒出口——
轟隆隆隆!!!
整個魔宮,毫無預兆地、劇烈無比地、瘋狂震動起來!!!
比之前任何一次反噬都要猛烈!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抓住了整座山脈,在瘋狂地搖晃、撕扯!
寢宮頂部,玄黑色的岩石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碎塊如同暴雨般轟然砸落!地麵開裂,猙獰的裂縫如同黑色的閃電般四處蔓延!那些本就布滿裂痕的黑色晶石發出淒厲的嗡鳴,幽光瘋狂亂閃,隨時可能徹底爆開!
“小心!”
顧白臉色劇變,幾乎是本能地,猛地撲向還蜷縮在地上的妖姬!
一塊巨大的、燃燒著幽暗魔火的殿頂碎岩,正朝著她剛才的位置狠狠砸落!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