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內,時間仿佛被無形的手拉長,每一息都沉重得如同背負著山嶽。空氣中彌漫著濃重不化的藥味,與那股精純魔元潰散後殘留的、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交織,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青蘿的身影在昏暗中靜默穿梭,如同附著在這片空間的一道影子,唯有她指尖持續亮起的、柔和而堅定的治愈光芒,是這片死寂中唯一躍動的生機。
她先將一枚龍眼大小、通體瑩白如玉的“九轉還魂丹”以秘法化開,那丹藥遇氣即融,化作一縷乳白色的氤氳霧氣,帶著磅礴的生機,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分出一大半,渡入妖姬微張的、蒼白的唇間。另一半,則喂給了昏迷中的顧白。這丹藥珍貴異常,有固魂定魄之奇效,本是妖姬以備不時之需的珍藏,此刻卻毫不吝惜地用出。
緊接著,她又取出一個紫玉小瓶,倒出幾滴粘稠如蜜、色澤暗金,散發著奇異清香的液體——“萬年石髓乳”。此物乃大地精華所凝,最能滋養本源,修複暗傷。她以自身魔元為引,將這幾滴石髓乳化作最精純的能量絲線,如同最靈巧的繡娘,一點點編織、滲透進妖姬那布滿裂痕、幾乎停止運轉的魔核之中,試圖喚醒其深處那一點瀕臨熄滅的生命之火。
做完這些,青蘿的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但她不敢有絲毫停歇。雙手再次亮起柔和的綠色光華,那是她傳承自某一支古老木妖血脈的高階治愈術——“生生不息”。綠光如同溫暖的泉水,籠罩住妖姬和顧白全身,緩慢而持續地滋養著他們受損的經脈、枯萎的氣血,以及那遭受重創、幾乎碎裂的神魂。
顧白是在一陣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被撕裂又強行粘合的劇痛中,率先恢複意識的。
那感覺,像是被人用鈍器將全身的骨頭一寸寸敲碎,又胡亂地拚接起來,每一處關節,每一束肌肉,都在發出無聲的哀嚎。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經脈中,那原本如江河奔湧的力量,此刻隻剩下幾近乾涸的溪流,在龜裂的河床上艱難地蠕動。極致的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讓他連抬起一根手指,都感覺像是在搬動一座山巒。
他費力地,如同破開厚重冰層的溺水者,掙紮著掀開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隻有朦朧的光影和色塊。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首先辨認出的,是密室頂部那玄黑色的、刻滿了複雜防禦與聚靈符文的石壁。符文在微弱的光線下流轉著晦暗的光澤,冰冷而肅穆,一如這魔宮的本質。
他微微偏過頭,這個簡單的動作牽扯著全身的傷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然後,他便看到了躺在身側不遠處,那個幾乎讓他付出了所有才勉強挽回的紫色身影。
妖姬。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身下墊著柔軟的不知名獸皮,依舊穿著那身象征著魔主權柄的深紫朝服,隻是此刻華服淩亂,沾滿了暗金色的血汙,失去了所有光彩。她的臉色不再是之前那種駭人的、如同金紙般的死灰,恢複了些許微弱的生氣,但依舊蒼白得令人心驚,仿佛月光下最上等的白瓷,剔透,卻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碎裂成齏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眉心。那裡,是魔核所在,亦是之前力量爆發的中心。此刻,雖然不再有狂暴的能量噴薄,但那原本應該光華內蘊、穩定強大的核心,此刻卻黯淡無光,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痕,如同一件被狠狠摔碎後又勉強拚湊起來的絕世珍寶,透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殘破感。唯有那極其微弱、卻頑強存在的平穩波動,證明著生命的火焰尚未徹底熄滅。
看著她這般模樣,顧白心中那片由恨意構築的、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堡壘,終於徹底土崩瓦解,連一絲殘垣斷壁都未曾留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混雜著無儘慶幸與沉甸甸酸楚的複雜情緒。為了斬斷那根她親手係上、卻也成為他生命保障的鎖鏈,為了那句“放你自由”,她竟真的幾乎賭上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而他,這個她曾視為“替身”、百般折辱的囚徒,卻在命運的戲弄下,成了唯一能將她從死神手中搶奪回來的人。這其中的因果循環,恩怨糾葛,讓他感到一陣巨大的荒謬與無力。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自己垂在身側的手上。那隻手,不久前還堅定地按在她的眉心,引導著自身微弱卻精純的秩序之力,與她那狂暴崩潰的本源力量進行著凶險萬分的搏鬥。此刻,這隻手無力地癱軟著,指尖上沾染的、已經乾涸發暗的血漬,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混合色彩——屬於他的淡金,與屬於她的暗金,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那隻手與眉心接觸過的地方隱隱傳來。並非鎖魂鏈那種冰冷的、實質的束縛感,而是一種更微妙、更深入骨髓的連接。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由痛苦、犧牲與某種難以定義的情感編織而成的紐帶,通過那場生死邊緣的力量交融,重新將他們的靈魂係在了一起。這根紐帶,比鎖魂鏈更隱秘,更難以掙脫,也……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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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客卿,您醒了。”
青蘿平靜無波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打破了密室中凝滯的沉默。她端著一個白玉碗走了過來,碗中盛著墨褐色的藥汁,散發著比之前更加濃鬱醇厚的苦澀藥香。“您神魂與肉身皆受損極重,萬不可再動用力量。這是用‘血靈芝’和‘安魂木心’為主藥熬製的固本湯,請趁熱服用。”
顧白在她的攙扶下,忍著周身撕裂般的痛楚,勉強撐起半個身子。接過藥碗時,指尖與溫熱的碗壁接觸,那一點暖意竟讓他冰冷麻木的身體感到一絲刺痛般的複蘇。他沒有絲毫猶豫,仰頭將碗中苦澀至極的藥汁一飲而儘。濃烈的藥力化開,如同溫和的火焰,開始灼燒、修補著他千瘡百孔的經脈與近乎枯竭的丹田,帶來一陣舒適的暖意,卻也讓他更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此刻的空虛與脆弱,仿佛一個被掏空了內裡的精致瓷偶。
“她……怎麼樣了?”他放下藥碗,聲音嘶啞乾澀得厲害,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妖姬那張蒼白的臉。
青蘿接過空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她看向妖姬,眼神複雜:“陛下魔核崩潰之勢已止,性命暫時無虞。”她的聲音依舊平穩,但顧白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極其罕見的凝重,“隻是……本源損耗太過巨大,近乎油儘燈枯。魔核上的裂痕,非尋常藥物與術法所能迅速修複,能否恢複如初……屬下無法斷言。”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沉了幾分:“而且,此次重傷,根基受損太甚,即便能保住性命,修為恐怕也……會大幅跌落。甚至,可能會影響到……壽元。”
修為跌落……壽元有損……
這幾個字,如同冰錐,狠狠紮進顧白的心臟,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刺骨的寒意。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對於妖姬這樣站在權力巔峰、依靠絕對力量統治魔域的魔主而言,失去力量,可能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而那些虎視眈眈的宿敵、內部潛在的野心家……一旦得知她重傷瀕死、實力大損的消息,後果不堪設想。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指向那根被強行解開的鎖魂鏈。
而那根鎖鏈的解開,是為了兌現她“放他自由”的承諾。
這個認知,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上,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他隻能怔怔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因他而變得如此脆弱的女人,心中翻湧著滔天的巨浪,是悔?是痛?是憐?還是某種連他自己都無法厘清的、更深刻的東西?
就在這死寂般的沉重氣氛中,妖姬那如同蝶翼般的長睫,忽然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這微小的動靜,卻如同驚雷般,瞬間吸引了顧白和青蘿全部的注意力。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鎖定在她臉上,不敢錯過任何一絲變化。
隻見她秀美卻因痛苦而緊蹙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仿佛在抵抗著某種殘留在意識深處的夢魘,或是身體內部傳來的持續痛楚。長睫又顫動了幾下,如同掙紮著想要破繭而出的蝶,最終,才艱難地、緩慢地,掀起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那雙向來或淩厲、或冰冷、或充滿了複雜算計與深沉痛苦的紫瞳,此刻被一層朦朧的水霧所籠罩,渙散而無神,失去了所有焦點,仿佛隔著一層磨砂的琉璃,茫然地映照著密室內昏暗的光線。她似乎耗費了巨大的精力,才勉強讓那渙散的目光,一點點凝聚起來,先是茫然地、沒有目標地遊移了片刻,然後,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牽引著,緩緩地、最終定格在了近在咫尺的顧白臉上。
四目,就這樣在彌漫著藥味與血腥氣的空氣中,無聲地對上了。
沒有預想中的恨意與冰寒,沒有戒備與審視,也沒有那些他曾窺見過的、深藏在她眼底的掙紮與痛苦。此刻,她的眼神純淨得像高山之巔未經塵世沾染的雪,帶著一種全然的、不摻任何雜質的陌生,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意識到的、如同雛鳥尋求庇護般的依賴。她似乎在用這雙剛剛重新認識世界的眼睛,努力地辨認著這個出現在她視線裡、氣息帶著某種奇異熟悉感的人,試圖判斷他是安全,還是危險。
顧白的心跳,在那一刹那,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驟然停止。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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