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食品安全義務監督員的第一天,我就鬨了個笑話。
社區給我們發了紅袖章,上麵印著“食品安全義務監督員”幾個黃字,還配了工作證。老王戴上袖章,在鏡子前照了又照,美滋滋地說:“嘿,有點當年當車間主任那味兒了。”
老周比較務實,把工作證彆在胸前,推推眼鏡:“咱們得先學習。孫主任說下周一培訓,我覺得不夠,得自己先補課。”
老李最逗,戴著紅袖章去菜市場買菜,把賣菜的大媽嚇了一跳:“李大爺,您這是……升官了?”
“義務監督員!”老李挺直腰板,“以後你們這兒的菜,我得盯著點。”
大媽哭笑不得:“李大爺,我這兒都是自家種的菜,您都買多少年了,還不放心?”
我趕緊把老李拉走:“你悠著點,彆嚇著人。咱們是監督,不是找茬。”
話是這麼說,但真正乾起來,才發現這活兒不簡單。培訓課上,市場監管局請來的老師講了半天法律法規、檢測標準、取證要點。老王聽得直打哈欠,小聲跟我說:“老陸,這比當年考技工證還難。”
“難也得學。”我說,“不然咱們就是瞎監督,淨添亂。”
培訓結束,我們幾個老家夥湊在一起商量怎麼開展工作。老王說要從學校周邊的小攤販開始查,老周說重點看超市的熟食區,老李還是那句話——假裝顧客下館子,專挑後廚看。
我說:“咱們分分工。老王負責學校周邊,老周負責超市,老李負責餐館,我負責菜市場和農貿市場。每周碰頭一次,交流情況。”
“行!”老王摩拳擦掌,“明天我就去實驗小學門口蹲點!”
第二天下午,我戴上紅袖章,揣上工作證和筆記本,去了離家最近的菜市場。這個市場我常來,賣菜的攤主基本都認識。看見我戴著紅袖章進來,幾個相熟的攤主笑著打招呼:“陸老,您這是搞什麼新花樣?”
“義務監督員。”我笑著回應,“以後多關照啊。”
“您多關照我們才是!”賣魚的張師傅嗓門大,“陸老,您給看看,我這魚新鮮不?”
我還真湊過去看了看。魚眼清澈,魚鰓鮮紅,確實新鮮。“不錯,繼續保持。”
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大問題。菜市場管理得還算規範,每個攤位都有營業執照明示,蔬菜區有農殘檢測公示欄,肉攤都有檢疫證明。我一邊看一邊記,心裡挺欣慰——看來日常監管還是到位的。
轉到市場角落,看見一個生麵孔的年輕人在賣蘑菇。蘑菇看起來不錯,但我多了個心眼,問:“小夥子,這蘑菇哪進的?”
年輕人有點緊張:“就……就郊區農戶那兒收的。”
“有檢測報告嗎?”
“這……自家種的,哪有什麼報告。”年輕人支支吾吾。
我拿起一個蘑菇仔細看,聞了聞,沒發現問題。但根據培訓內容,野生菌類容易出問題。我說:“小夥子,不是不讓你賣,是要安全。這樣,你明天帶點樣品去市場管理辦公室,他們可以免費做快速檢測。檢測合格了,你賣得也踏實,對吧?”
年輕人連連點頭:“好好好,我明天就去。”
正說著,手機響了,是老王的電話。接起來就聽見老王在那頭嚷嚷:“老陸!你快來實驗小學門口!出事了!”
我心裡一緊:“什麼事?你慢慢說。”
“有個賣炸串的攤子,用的油黑得跟醬油似的!我讓他換油,他還跟我吵起來了!”老王聲音裡帶著火氣,“說我多管閒事!”
“你彆急,我馬上過來。彆跟人吵,注意安全。”
我趕緊打車去實驗小學。到那兒一看,好家夥,校門口圍了一圈人。老王戴著紅袖章,正跟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對峙。男人推著個炸串車,油鍋裡的油確實黑黢黢的,炸出來的串顏色也不對勁。
“我在這兒賣三年了,從來沒人說過有問題!”男人嗓門比老王還大,“你一個老頭,戴個紅袖章就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老王氣得臉通紅:“你這油都反複用多少遍了?致癌物質超標知不知道?孩子們吃了能好嗎?”
圍觀的家長議論紛紛。有的說:“這油是該換換了,看著就惡心。”也有的說:“老爺子管得也太寬了吧,孩子愛吃就行唄。”
我擠進去,站在老王身邊,先對炸串攤主說:“師傅,消消氣。我們不是針對你,是為了孩子們的健康。”
“你又是誰?”男人斜眼看我。
我亮出工作證:“食品安全義務監督員。師傅,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不吵不鬨,你把這鍋油倒了,換新油。油錢我們出,行不?”
男人愣了愣,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圍觀的家長也安靜下來。
老王拽拽我袖子,小聲說:“憑什麼咱們出錢?”
我拍拍他手背,繼續對攤主說:“你做小生意也不容易,但孩子們的食品安全更重要。咱們互相理解,行嗎?”
男人看看我,又看看圍觀的家長,態度軟了下來:“我……我不是不想換油,是新油成本高,炸幾次就得換,賺不了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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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們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說,“這樣,你保證每天換新油,我們監督。你要是做到了,我們在家長群裡幫你宣傳,就說‘校門口炸串攤,用油衛生,孩子吃得放心’。你看行不?”
男人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我轉頭問圍觀的家長,“大家覺得呢?”
家長們紛紛點頭:“這樣好!”“要是真能保證衛生,我們都願意讓孩子吃。”“總比那些看不見的後廚強。”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男人當場倒了黑油,換了新油。老王雖然還有點氣,但也認了這個結果。臨走時,男人撓撓頭說:“兩位老師,剛才我態度不好,對不起。以後我注意,每天換油。”
回去的路上,老王悶悶不樂:“老陸,咱們是不是太軟了?這種黑心攤販,就該舉報取締!”
“老王啊,”我說,“咱們的目的是解決問題,不是製造矛盾。他要是真壞,下次還用黑油,咱們再舉報不遲。但萬一他真是因為生計所迫呢?咱們給他個機會,也給孩子一個安全的食品環境,不是更好?”
老王想了想,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是我太衝動了。”
晚上我們老家夥聚會,交流第一天的情況。老周去了兩家超市,發現的問題比較隱蔽——有些臨近過期的食品,被放在貨架最裡麵,生產日期標得不清;散裝食品沒有防護措施,顧客可以直接用手抓。
“我跟超市經理反映了,他們態度還行,答應整改。”老周說,“但我擔心咱們一走,他們又恢複原樣。”
老李的餐館探查最有意思。他假裝要辦壽宴,去了一家挺有名的飯店,非要看後廚。經理拗不過他,帶他去了。老李說:“好家夥,地上油膩膩的,生熟食混放,還有個廚師一邊抽煙一邊切菜。我都拍下來了。”
“然後呢?”老王問。
“然後我說這後廚不行,壽宴不辦了。經理臉都綠了。”老李嘿嘿笑,“不過我也沒光挑刺,走之前給了他們一份《餐飲後廚衛生規範》,說整改好了我再去。經理連聲道謝,說以前沒人這麼仔細跟他們說過。”
我分享了菜市場和學校門口的經曆。老周聽完,推推眼鏡說:“看來咱們的工作方式得調整。不能光發現問題,還得幫他們解決問題。很多小攤小販、小餐館,不是不想做好,是不知道怎麼做好,或者成本太高做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