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一天天近了,空氣裡開始飄起月餅的味道。往年這時候,我們幾個老家夥就該琢磨著哪家的月餅好吃、哪家的實惠了。今年不一樣,自從當了網絡食品安全監督員,看什麼都戴著“放大鏡”。
老王盯著手機屏幕,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老陸,你來看看這個直播。這個主播在賣‘純手工無添加月餅’,說得天花亂墜。可我看著不對勁。”
我湊過去看。直播間裡,一個係著圍裙、笑容親切的中年女人正在演示做月餅:“家人們看,咱們的月餅皮用的是農家自榨花生油,餡料是現炒的,絕對不放防腐劑、不放香精。純手工製作,每天限量一百盒。”
畫麵裡的廚房看起來很乾淨,操作台擦得鋥亮。但老王指著屏幕一角:“你看那個垃圾桶。”
我仔細看,垃圾桶裡露出幾個包裝袋,雖然模糊,但能看出是工業用的食品添加劑包裝。
“還有,”老王把視頻倒回幾秒,“她說用的是農家自榨花生油,可你看她倒油的瓶子——那是超市裡最常見的調和油瓶子。”
老周也湊過來看,推了推眼鏡:“確實可疑。如果真的每天現做現賣,產量有限,成本會很高。但她賣的價格很便宜,六塊一個月餅,比超市的還便宜。”
“查查。”我說。
我們登錄“網安食查”小程序後台,找到了對這個直播間的舉報記錄。有三條,都是反映“收到貨後發現月餅有哈喇味”“包裝上沒有生產日期”“吃了拉肚子”。但因為賣家在直播時一直強調“手工製作,包裝簡陋是特色”,平台之前沒有處理。
“看來不是個案。”我說,“咱們深入查查。”
要查,就得買樣品。我們以普通顧客身份下單了一盒月餅。三天後收到貨,包裝很簡單,就是一個紙盒,裡麵八個獨立包裝的月餅。包裝袋上印著“手工月餅”四個字,除此之外,什麼信息都沒有——沒有生產廠家,沒有生產日期,沒有保質期,沒有配料表。
老王拆開一個月餅,掰開聞了聞:“有股油味,不新鮮。”
老周仔細觀察月餅餡料:“這個蓮蓉餡顏色太均勻了,不像是手工炒的。手工炒的會有深淺不一的顏色。”
我把月餅送去快速檢測站。結果出來:過氧化值超標,說明油脂已經氧化變質;大腸杆菌超標,說明衛生條件不達標;還檢出了不該出現的合成色素。
“這月餅不能吃。”檢測站的工作人員說,“過氧化值超標容易引起腸胃不適,長期吃對健康有害。”
我們把檢測報告和之前收集的證據整理好,通過小程序轉給市場監管局。但這次遇到了問題——賣家是跨省的,發貨地在鄰省的一個縣城,我們本地的市場監管局管不了。
“那就聯係那邊的市場監管局。”老王說。
“聯係了。”老周說,“但對方說,這種小作坊太多了,查不過來。而且賣家很警惕,一有風吹草動就轉移。”
老李一拍桌子:“那就眼睜睜看著他們繼續賣問題月餅?這馬上中秋節了,得有多少人買啊!”
我沉思了一會兒,說:“換個思路。咱們不直接舉報,咱們‘臥底’進去看看。”
“臥底?”三個老家夥都看著我。
“不是真臥底,是假裝成大客戶,去談合作。”我說,“就說我們要訂幾百盒月餅,用作員工福利。要求參觀生產車間,看看他們的規模和生產條件。如果能進去,就能拿到一手證據。”
老王眼睛一亮:“這個行!我嘴皮子利索,我去談!”
“你不能去。”我搖頭,“你這大嗓門,一聽就是北方人。賣家在南方,口音不對容易引起懷疑。”
老周說:“我去吧。我會說點南方方言,而且看起來像文化人,說訂月餅發員工福利,合理。”
商量後決定:老周當“老板”,我和老王當“隨行人員”,老李負責技術支援——準備隱蔽拍攝設備,隨時保持聯絡。
我們以“某公司行政部”的名義聯係了賣家。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聲音跟直播裡那個主播很像。老周用帶著點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說:“我們在網上看到你們的月餅,想訂三百盒作為員工中秋福利。但公司有規定,采購食品必須實地考察生產環境。”
對方猶豫了一下:“我們這是家庭作坊,不太方便參觀……”
“那就算了。”老周欲擒故縱,“我們找彆家。現在食品安全抓得緊,不實地看過,我們不敢下單。”
“彆彆彆!”對方急了,“可以參觀,可以參觀!您什麼時候方便?”
約定好時間,我們開始準備。老李從朋友那裡借來了帶隱蔽攝像頭的眼鏡和鋼筆,教我們怎麼用。老王負責背台詞,練習怎麼扮演一個挑剔的“采購經理”。我統籌安排,製定了幾套預案。
出發前一天晚上,小明聽說我們要去外地“臥底”,擔心得不行:“爸,您都多大年紀了,還乾這個?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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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危險,我們就是去看看,不正麵衝突。”我安慰他,“再說了,我們三個老家夥一起去,互相照應。”
小雨倒是很興奮:“爺爺要去當偵探嗎?抓壞人?”
“爺爺去確認一下,他們是不是壞人。”我說,“如果是,就告訴警察叔叔。”
“爺爺真厲害!”
第二天一早,我們坐高鐵前往鄰省的那個縣城。路上,老周還在練習方言,老王在熟悉設備,我則反複推敲可能遇到的情況。
到了縣城,按照地址找到地方——不是直播裡那個乾淨的廚房,而是一個城鄉結合部的自建房。三層小樓,門口停著幾輛小貨車,有工人正在搬貨。
一個女人迎出來,正是直播裡的主播,但比鏡頭裡看著蒼老些,笑容也僵硬些:“幾位老板來了!路上辛苦!”
老周跟她握手:“李老板是吧?我是周經理,這兩位是我的同事。”
我們被請進屋。一樓是包裝區,幾個中年婦女正在包裝月餅,動作麻利。環境比想象中乾淨,但細看就能發現問題——包裝好的月餅直接堆在地上,沒有墊板;操作人員沒戴手套、沒戴口罩;牆上沒有食品生產許可證。
“咱們上樓看看生產車間?”老周提出。
女人臉色微變:“車間在頂樓,比較簡陋,要不……”
“來都來了,看看吧。”老王插話,“我們公司要求嚴,必須看全流程。”
女人沒辦法,隻好帶我們上樓。二樓是原料區,堆放著麵粉、油、糖和各種餡料。我注意到,用的油根本不是直播裡說的“農家自榨花生油”,而是大桶的散裝油,桶上沒有任何標識。餡料也不是現炒的,是成袋的成品餡料,有些袋子已經破了,撒出來的餡料暴露在空氣中。
三樓是製作區。幾個工人正在用機器壓月餅皮,根本不是直播裡展示的手工製作。車間裡蒼蠅亂飛,地麵油膩膩的,工人穿的衣服臟兮兮的。
老周的隱蔽攝像頭和我的鋼筆攝像頭悄悄記錄著這一切。
“李老板,”老周指著那些大桶油,“這油是哪兒產的?有檢測報告嗎?”
“有,有!”女人從抽屜裡翻出幾張紙。我瞥了一眼,檢測報告是複印件,日期是一年前的,而且檢測項目不全。
“餡料呢?也是手工炒的?”
“這個……部分是手工的,部分是為了提高效率用的成品。”女人支支吾吾。
參觀完,女人帶我們到一樓客廳喝茶,開始談價格。老周很會演,一邊討價還價,一邊看似無意地問:“你們一天能生產多少?”
“旺季的話,一天五六百盒沒問題。”
“那衛生許可證、食品生產許可證這些都有吧?我們公司財務要備案。”
女人表情尷尬:“我們這是小作坊,還沒辦下來……但質量絕對沒問題!做了好多年了,老顧客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