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山坳裡不肯走,日頭掛在頭頂時,曬得人後背發暖,可鑽進樹林子,風一吹就涼絲絲的,帶著鬆針和腐葉的濕腥氣。林母挎著竹編的大筐,虎子媽拎著個小些的藤籃,兩人踩著露水沒乾的山路往上走,褲腳掃過路邊的拉拉秧,留下幾道淺淺的綠痕。
“今年雨水勻,榛蘑指定錯不了。”虎子媽抹了把額角的細汗,嗓門亮堂,驚飛了枝椏間幾隻啄食的麻雀。她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結實的小臂,“前兒個聽二柱子媳婦說,北坡老鬆樹林子裡,蘑圈子都連成片了。”
林母點點頭,腳步放得輕緩,眼睛不住地往鬆樹根部瞟。這山上的榛蘑金貴,專挑老鬆、椴樹的腐根長,顏色是淺褐色的,菌蓋像把小傘,傘褶細密發白,聞著有股清潤的菌香。剛冒頭的嫩蘑最好,菌蓋還沒撐開,捏在手裡厚實飽滿,要是長過了頭,傘蓋散了,菌褶發黑,吃著就發柴。
“你看這兒!”林母忽然停住腳,指著一棵老鬆的根部。隻見黑乎乎的腐殖土上,一圈榛蘑擠擠挨挨地長著,最大的那朵菌蓋有巴掌大,最小的才剛頂破土層,嫩得能掐出水來。虎子媽趕緊湊過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拇指和食指捏住菌柄底部,輕輕一擰,那朵大榛蘑就完整地脫了土,沒帶出一點泥星子。
“可不敢用拔的,”林母一邊把蘑菇放進筐裡鋪著的桐樹葉上,一邊念叨,“拔斷了菌根,明年這兒就不長了。”
兩人分工合作,林母眼神尖,負責找蘑群,虎子媽手腳快,專管采摘。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滿是菌香和鬆脂的味道。不知不覺間,筐底的桐樹葉上已經鋪了厚厚一層榛蘑,淺褐色的菌蓋層層疊疊,看著就讓人歡喜。
“歇會兒吧,喝口水。”虎子媽直起身,捶了捶腰,從布兜裡掏出兩個水壺。兩人走到不遠處的小溪邊,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這小溪是山泉水彙聚而成,順著山勢蜿蜒而下,水淺的地方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清冽得能映出人的影子。
林母剛喝了兩口水,忽然眼睛一亮,指著溪水裡:“你看那是什麼?”
虎子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溪水中央的鵝卵石縫隙裡,一群銀灰色的小魚遊來遊去,體型不大,也就手指長短,肚子鼓鼓的,脊背帶著點淺黃,遊動起來靈活得很,時不時鑽進水草裡,又倏地鑽出來。
“是柳根魚!”虎子媽一拍大腿,聲音都拔高了些,“好家夥,這麼多!”
柳根魚是山裡溪水裡的寶貝,肉質細嫩,沒什麼細刺,最適合油炸或者醬燜。那個年代生態好,溪水沒受過一點汙染,柳根魚長得又肥又壯。兩人趴在溪邊看了半天,隻見成群的柳根魚在水裡穿梭,時不時還有幾隻青黑色的蝲蛄舉著大螯,在石頭底下爬來爬去,那蝲蛄比指甲蓋大些,殼硬實得很,也是難得的美味。
“這麼多魚和蝲蛄,要是能捉點回去,孩子們指定高興。”林母摩挲著筐沿,眼裡滿是笑意。虎子媽連連點頭:“可不是嘛!油炸柳根魚,外酥裡嫩,配著小酒喝,那滋味絕了。醬燜的給女娃們解解饞,蝲蛄還能做豆腐,鮮得能掉眉毛!”
兩人也沒心思再撿榛蘑了,草草把剩下的幾處蘑群采完,筐裡的榛蘑已經裝了大半,沉甸甸的。她們惦記著溪裡的柳根魚和蝲蛄,收拾好東西就匆匆下了山。
回到村裡,林母一進門就喊:“逍兒,快出來!”
林逍正在院子裡劈柴,聽見母親的聲音,放下斧頭迎了上去:“媽,撿了這麼多榛蘑?”
“不光有榛蘑,”林母把筐往地上一放,眉飛色舞地說,“我跟虎子媽在山上小溪裡,看見好多柳根魚,還有蝲蛄,黑壓壓一片呢!”
話音剛落,虎子就跟著他娘進了院,手裡還拎著半籃榛蘑:“逍哥,我娘都跟我說了!咱明天去捉魚吧?我家有網兜,還是我爹以前編的,結實著呢!”
林逍一聽,眼睛也亮了。柳根魚的滋味他記著哩,小時候跟著爹上山捉過一次,油炸之後撒點鹽,香得能多吃兩碗飯。現在沈歌、曉梅和小雅都在村裡,她們城裡來的姑娘,怕是沒吃過這麼鮮的山野味。
“好主意!”林逍一拍手,“油炸柳根下酒,醬燜的給女娃們吃,蝲蛄做豆腐,保準她們吃得歡喜。”
虎子樂得直蹦:“我這就回家把網兜找出來,再準備兩個水桶。”
“彆急,”林母叮囑道,“逍兒,溪水深淺不一,你們可得小心點,彆往深地方去。網兜要順著水流攔,柳根魚機靈得很,彆驚著它們。”
“知道了嬸子!”虎子答應著,一溜煙跑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林逍就背著兩個水桶,虎子扛著網兜,兩人踩著晨露往山上走。虎子的網兜是用細麻繩編的,網眼細密,邊緣綴著鉛墜,沉甸甸的,手柄是結實的桃木杆,有一人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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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得往上遊去,”虎子邊走邊說,“下遊有人洗衣裳,魚都躲上遊去了。”
兩人順著小溪往上走,越往山裡走,溪水越清,兩岸的樹木也越茂密。走到一處水勢平緩的淺灘,虎子停下腳步:“就這兒了,你看!”
林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這處淺灘水底全是光滑的鵝卵石,水隻有膝蓋深,陽光照在水裡,能清楚地看見成群的柳根魚在石縫間遊動,還有不少蝲蛄趴在石頭底下,偶爾動一下大螯。
“開始吧!”虎子把網兜遞給林逍,自己拎起一個水桶,“你用網兜攔著下遊,我往上遊趕魚。”
林逍點點頭,拿著網兜走進水裡,溪水涼絲絲的,浸得腳底板發麻。他把網兜插進水底的石縫裡,網口對著上遊,用石頭把網兜的邊緣壓住,確保沒有縫隙。虎子則拿著一根樹枝,從上遊開始,輕輕地攪動水麵,動作又輕又慢,生怕驚跑了魚。
柳根魚果然受驚,成群結隊地往下遊遊來,正好撞進林逍的網兜裡。起初是幾條,後來越來越多,網兜裡密密麻麻全是銀灰色的小魚,蹦蹦跳跳的,濺起細小的水花。
“快提網!”虎子喊了一聲。
林逍趕緊抓住網兜的手柄,往上一抬,沉甸甸的網兜帶出一大片水花,網兜裡全是掙紮的柳根魚,還有幾隻蝲蛄混在裡麵,舉著大螯想要爬出來。兩人趕緊把魚和蝲蛄倒進水桶裡,水桶裡的水一下子渾濁起來,柳根魚在裡麵蹦跳著,撞得桶壁砰砰響。
“再來一次!”虎子勁頭十足。
兩人換了個地方,依舊是林逍攔網,虎子趕魚。柳根魚雖機靈,但架不住這處溪裡魚多,加上兩人配合默契,沒多大一會兒,第一個水桶就裝了大半。虎子乾脆脫了鞋,挽起褲腿鑽進水裡,直接用手去捉蝲蛄。他眼疾手快,看見石頭底下有蝲蛄,伸手按住它的背,另一隻手捏住它的大螯根部,輕輕一拽就提了出來,一點也不怕被螯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