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後的第七天，縣城教育局門口貼出了醒目的紅底白字公告，墨跡還帶著新鮮的氣息：“1983年高等院校招生誌願填報工作啟動，考生需憑準考證到指定地點領取誌願表，按估分填報批次誌願，7月20日前完成提交。”林逍騎著摩托車載著曉梅趕到時，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大多是穿著工裝、布鞋的考生和家長，手裡攥著皺巴巴的草稿紙，低聲討論著估分和院校選擇。
“哥，我還是有點慌。”曉梅攥著準考證的手指微微發白，高考結束後她反複核對過標準答案，可每次估算的分數都有細微出入，“萬一估高了填高了滑檔，或者估低了浪費分數怎麼辦？”
林逍停好摩托車，從挎鬥裡拿出一個布包，裡麵裝著他特意托人從縣城書店買來的《1983年全國高等院校招生專業目錄》和近三年黑龍江省錄取分數線統計表。“彆怕，咱一步步來。”他拍拍曉梅的肩膀，聲音沉穩，“1983年是全國統一試卷，理科總分710分，黑龍江去年理科重點線442分，今年教育部門預測會略有上漲，重點線大概在458分左右，你估的550570分區間，遠超重點線，有足夠的選擇空間。”
兩人隨著隊伍緩緩移動，輪到他們時，教育局的工作人員核對了準考證信息，遞過來一套誌願填報材料：一張粉色的《普通高等學校招生誌願表》，一張藍色的《定向招生誌願表》，還有一份印刷密密麻麻的《招生專業目錄》。表格紙質粗糙，邊緣帶著裁剪的毛邊，上麵的欄目卻分得格外清晰：第一批次重點院校）三個誌願欄，每個誌願可填兩個專業；第二批次一般本科院校）三個誌願欄，同樣附帶專業選擇；最後還有是否服從調劑、是否願意定向招生的勾選框。
“記住，1983年實行‘順序誌願’，第一誌願最關鍵，院校之間要拉開梯度，重點院校和一般本科分開填報，彆混了批次。”工作人員是個戴眼鏡的中年老師，耐心叮囑道，“定向招生今年剛開始推行，主要麵向農村、農場這些艱苦行業，錄取分數會低1020分，但畢業後要回定向單位工作五年，想清楚再填。另外，提交截止到7月20號，逾期就不能補報了，填完後一定要仔細核對院校代碼，彆填錯了。”
曉梅認真點頭，把老師的話牢牢記在心裡。兩人找了個樹蔭下的石凳坐下，林逍把《招生專業目錄》攤開，書頁上印滿了全國各地院校的名稱和招生名額，字體小得需要湊近了才能看清。“先看第一批次，你之前說想讀師範或者綜合性大學，咱就從這兩類裡選。”林逍手指劃過書頁，“東北師範大學是教育部直屬重點，師範類專業強，去年在黑龍江錄取線465分，今年估計會漲到470分左右，你的估分穩得住；吉林大學是綜合類重點，學科齊全，錄取線比東北師大略高，去年472分，今年大概478分，可放第二誌願；哈爾濱工業大學是工科強校，錄取線最高，去年480分，今年預計485分上下，你的分數也有把握，作為第三誌願兜底，這樣梯度就拉開了，不會浪費分數也不會滑檔。”
曉梅低頭看著表格，筆尖懸在第一誌願欄上方，遲遲沒有落下。這輩子能有機會填報重點院校，心裡既激動又忐忑，她摩挲著表格上的欄目，輕聲說：“哥，我還是想報東北師範大學當第一誌願。”抬起頭時，眼裡閃著堅定的光，“我想當老師，回農場或者縣城教書，讓更多像我一樣的孩子有機會走出大山。”
“好，聽你的。”林逍笑著點頭，拿起筆幫她在第一誌願欄寫下“東北師範大學”，又根據她的興趣填了“漢語言文學”和“數學教育”兩個專業。第二誌願填“吉林大學”，專業選了“曆史學”和“生物學”；第三誌願填“哈爾濱工業大學”，選了“機械工程”和“自動化”——雖然曉梅更傾向師範，但多填兩個工科專業，能進一步增加錄取概率，避免因專業名額有限而落榜。
第一批次填完，兩人開始研究第二批次。根據1983年的批次劃分，哈爾濱大學、東北農學院、哈爾濱師範大學都屬於一般本科院校。“第二批次主要是保底，選錄取概率大的，確保萬無一失。”林逍翻到對應的頁麵，“哈爾濱大學去年錄取線420分，東北農學院418分，哈爾濱師範大學425分，今年預計會跟著重點線小幅上漲，大概在430435分之間，都遠低於你的估分，填這三所，就算第一批次出意外，第二批次也能穩穩接住。”
曉梅順著林逍的建議，在第二批次依次填好院校和專業：第一誌願哈爾濱大學漢語言文學、教育學），第二誌願東北農學院農學、園藝），第三誌願哈爾濱師範大學英語教育、物理教育）。每個專業後麵，她都認真勾選了“服從專業調劑”——這是林逍反複強調的，1983年高校錄取時專業調劑很常見，尤其是重點院校，勾選後能大大降低因專業錄滿而滑檔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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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到定向招生欄時，曉梅猶豫了。定向招生能降低錄取門檻，還會有一定的學費減免，但畢業後要回農場工作五年。“哥，我要不要填定向？”她抬頭問，眼裡帶著一絲糾結。
林逍沉吟片刻：“咱不填。你的分數足夠考上統招，統招畢業後選擇更多，不用被定向束縛。”他頓了頓，補充道，“1983年恢複高考才第六年，能考上統招重點院校不容易，咱要抓住這個機會，讓你有更廣闊的天地，將來不管是想回來教書，還是去其他地方發展，都由你自己選。”
曉梅點點頭，在“是否願意定向招生”一欄畫了叉。最後，她在誌願表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字跡工整有力，一筆一劃都承載著對未來的期盼。林逍仔細檢查了三遍表格，確認沒有填錯院校代碼、沒有漏填專業、沒有勾選錯誤的選項，才放心地把表格折好，放進布包裡。
兩人再次回到教育局提交誌願表，工作人員核對無誤後，在表格上蓋了紅色的公章，一份存檔，一份還給曉梅留存，又給了一張打印著“誌願提交成功”的回執單。“提交後就不能改了，安心等成績吧。”工作人員把回執單遞給曉梅，“8月上旬成績會公布，到時候會在教育局門口張榜，也會通過公社和農場通知到個人，錄取通知書會在成績公布後1015天由院校寄出，到時候注意查收。”
返程的路上，摩托車駛在鄉間小路上，兩旁的白楊樹飛速倒退，曉梅手裡緊緊攥著那份回執單，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一半。“哥，填完誌願，反而更期待成績了。”她迎著風喊道，臉上帶著釋然的笑容，風把她的頭發吹得飄起來，眼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會有好結果的。”林逍回頭看她，陽光灑在她臉上，褪去了考前的疲憊，多了幾分輕快。這一世他幫她把每一步都考慮周全，從複習備考到誌願填報，每一個細節都反複琢磨，絕不會讓上一世的遺憾重演。
回到農場，消息很快傳開了，虎子、王小寶還有鄰居們都來打聽誌願填報的情況。“曉梅妹子，填的啥大學啊？”虎子拎著一瓶白酒就來了，嗓門洪亮，“肯定是名牌大學吧？咱農場要出大學生了！”
曉梅不好意思地笑了：“填了東北師範大學、吉林大學這些，能不能考上還不一定呢，得等成績出來才知道。”
“肯定能考上！”王小寶湊過來說，眼裡滿是崇拜，“曉梅姐那麼用功，每天學到半夜，又是咱農場最聰明的，指定能上個好大學，給咱紅旗農場爭光！”
沈歌端來切好的西瓜，笑著說：“不管考上哪所，都是咱農場第一個重點院校大學生，到時候可得好好慶祝慶祝，讓全村人都沾沾喜氣。”她懷著六個月的身孕，動作放緩了許多，說話時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成了最漫長的等待。曉梅每天都會去農場的郵局打聽消息，有時候還會拿著複習資料翻看，卻再也沒有了考前的緊迫感，更多的是對成績的期盼。林逍則忙著養殖場的事，同時默默籌備著，如果曉梅考上大學，他要辦一場像樣的升學宴，讓她風風光光地去上大學。
8月5日那天，天剛蒙蒙亮，農場的大喇叭就突然響了起來，聲音急促又響亮，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各位村民注意！各位村民注意！1983年高考成績已經公布，黑龍江省理科重點線458分，一般本科線432分！紅旗農場林曉梅同學以568分的成績，榮獲全縣理科第三名！根據誌願填報情況，已被東北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擬錄取！請林曉梅同學速到公社領取成績單和擬錄取通知！”
喇叭聲一遍遍地回蕩在農場的各個角落，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人們，瞬間點燃了整個紅旗農場的熱情。曉梅正幫沈歌喂雞，聽到自己的名字、分數和擬錄取院校，手裡的雞食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淚水瞬間湧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哥！哥！我考上了！568分！全縣第三！”她瘋了一樣衝進屋裡，聲音哽咽著，帶著難以置信的喜悅。
林逍正在劈柴，聽到喊聲手裡的斧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幾步就衝出屋，一把抓住曉梅的胳膊，聲音都有些顫抖：“真的？多少分？擬錄取了？”
“568分！重點線458分！我超了110分！被東北師範大學擬錄取了！”曉梅哭著點頭，把喇叭裡的話重複了一遍，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擋不住眼裡的光芒。
沈歌也跑了進來，臉上滿是激動，眼眶都紅了：“太好了！曉梅，你太厲害了！真為你高興！”她伸手擦了擦曉梅臉上的淚水，自己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遍了整個紅旗農場。虎子第一個騎著自行車趕來，車鈴響得震天，老遠就喊：“曉梅妹子！恭喜啊！568分！全縣第三！重點大學生！”他衝進院子，一把抱住曉梅，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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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寶也跑來了，手裡提著一籃剛摘的桃子，氣喘籲籲地說：“曉梅姐！恭喜恭喜！你太牛了！咱農場終於出重點大學生了！”
林二姐和鄭雲抱著林俊生也趕了過來，林二姐一把拉住曉梅的手，上下打量著她，眼淚止不住地流：“傻丫頭，真是苦儘甘來啊！這麼多年的努力沒白費，你給咱林家爭光了！”小雅跟在後麵，手裡拿著一朵剛摘的小野花，踮著腳尖遞給曉梅：“曉梅姐，恭喜你考上大學，這花給你！”
鄰居們也紛紛湧到院子裡，有的送來雞蛋，有的送來紅糖，還有的提著自家種的蔬菜，祝賀的聲音此起彼伏，把小小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曉梅真是好樣的！”“這孩子從小就聰明，又肯用功，考上重點大學是應該的！”“咱紅旗農場終於出了個名牌大學生，以後孩子們都有榜樣了！”
林逍的眼眶也紅了，上一世的遺憾終於在這一世徹底彌補。他轉身進屋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鞭炮，在院子裡點燃。“劈裡啪啦”的鞭炮聲回蕩在農場上空，煙霧繚繞中，夾雜著人們的歡聲笑語，像是在為曉梅慶祝，也像是在宣告一個新時代的開始——紅旗農場終於出了第一個重點院校大學生！
當天下午，林逍帶著曉梅去公社領取成績單和擬錄取通知。公社書記親自接待了他們，手裡拿著一張打印的成績單和一份擬錄取通知書，臉上滿是笑容：“林曉梅同學，恭喜你！568分，全縣理科第三！這不僅是你個人的榮譽，也是咱紅旗農場、咱公社的榮譽！恢複高考六年來，你是咱農場第一個考上重點院校的大學生，為咱農民爭了氣！”
說著，書記從抽屜裡拿出一遝嶄新的人民幣，遞到林逍手裡：“這是公社給你的獎勵，1000元！”他頓了頓，聲音洪亮，充滿了期盼，“希望你到了大學好好學習，將來成為棟梁之才，彆忘了家鄉，彆忘了紅旗農場的鄉親們！”
林逍接過那1000元錢，手感沉甸甸的。1983年的1000元，對普通農民家庭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足夠蓋一間磚瓦房，或者買一頭耕牛，足夠支付曉梅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曉梅激動得說不出話，隻是一個勁兒地鞠躬：“謝謝書記！謝謝公社！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好好學習，將來回來報效家鄉！”
從公社回來的路上，摩托車後座上的曉梅一直緊緊抱著成績單和擬錄取通知，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雖然正式的錄取通知書還沒收到，但擬錄取通知已經讓她一顆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就像鄉親們的祝福一樣，溫暖而有力量。
回到家，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人，大家都想親眼看看全縣第三的成績單和擬錄取通知。曉梅小心翼翼地展開成績單，上麵清晰地印著她的各科分數：語文92分、數學115分、英語88分、物理95分、化學90分、生物88分，總分568分，每一個數字都見證著她的努力和付出。“真厲害啊！數學115分，太牛了！”“各科分數都這麼高，不愧是咱農場的學霸！”鄰居們嘖嘖稱讚，眼裡滿是羨慕和驕傲。
林逍看著眼前熱鬨的場景，心裡已經有了盤算。他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各位鄉親，感謝大家今天來祝賀曉梅。我決定，8月10號在我家辦升學宴，到時候請大家都來熱鬨熱鬨，喝杯喜酒，也讓曉梅跟大家好好告彆！”
“好！”大家紛紛響應，掌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
虎子立刻喊道：“逍哥，升學宴的野味我包了！我去養殖場抓幾隻最肥的環頸雉和兔子，保證讓大家吃個夠！”
“我來幫忙做菜！”林二姐笑著說，“我再做些點心和餃子，讓大家嘗嘗我的手藝。”
“我負責借桌椅和碗筷！”王小寶也積極響應，“咱農場的人都要來，得準備足夠的席位，我去跟鄉親們借，保證每人都有地方坐！”
虎子媽也笑著說：“我來幫著洗菜切菜，人多力量大，保證讓升學宴辦得熱熱鬨鬨的！”
沈歌雖然不能乾重活，但也主動說道：“我來摘菜、擇菜，給大家打打下手，再準備些水果，讓大家吃得舒心。”
院子裡一片歡聲笑語，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曉梅看著身邊的親人、鄰居，看著這個養育她的農場，心裡充滿了溫暖和不舍。她知道，這份榮譽不屬於她一個人，背後是哥哥的默默守護，是沈歌嫂子的細心照顧，是二姐、虎子哥、小寶哥的關心支持，是整個農場鄉親們的期盼和鼓勵。
接下來的幾天，林逍開始忙著籌備升學宴。他先去縣城買了足夠的白酒、啤酒和飲料，又買了豬肉、牛肉、海鮮等食材，還特意定製了一塊寫著“金榜題名”的牌匾，掛在院子中央，顯得格外喜慶。沈歌則每天都去菜園打理蔬菜，黃瓜、西紅柿、豆角、茄子，摘了滿滿一筐又一筐，確保升學宴當天有最新鮮的食材。
虎子和王小寶也沒閒著，每天都去養殖場照看，虎子專門盯著野兔區的肥兔，王小寶則打理著環頸雉區，就等著升學宴當天抓最肥的野味。林二姐和虎子媽則忙著準備點心和餃子餡，麵粉、酸菜、五花肉堆了一桌子，香氣彌漫在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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