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星輝尚未完全褪去，寒意卻已侵入骨髓。桑吉鎮籠罩在深沉的靜謐中，隻有風聲嗚咽。格桑家的院子裡，眾人已準備就緒，呼出的氣息在頭燈光柱下凝成白霧。
“檢查裝備，保持安靜，出發。”江嶼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五輛越野車關閉了大部分燈光，隻保留必要的紅外夜視和地形掃描係統，如同暗夜中的獸群，悄無聲息地駛出桑吉鎮，碾過凍土，駛向西北方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離開鎮子不到五公裡，格桑示意車隊離開勉強可辨的土路，拐向一條幾乎被荒草和碎石掩蓋的淺溝。這就是他口中的古牧道——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千百年來牲畜踏出的一條蜿蜒於丘陵溝壑間的痕跡，最窄處僅容一車通過，兩側是鬆散的碎石坡和深溝。
車隊的速度不得不降到極低。經驗豐富的護衛隊員駕駛著頭尾車輛，江嶼親自駕駛第二輛，載著洛薇薇、雲芷和薩菲，緊跟著格桑摩托車的微弱尾燈。顛簸劇烈，車身不斷與凸起的石塊摩擦，發出沉悶的聲響。洛薇薇能感覺到車身在傾斜，有時一側車輪幾乎懸空，全靠精妙的操控和改裝車輛良好的穩定性才化險為夷。
格桑老人對這條路異常熟悉，他騎著那輛老舊的摩托，在黑暗中靈活地穿梭，時而停下來，用藏語低聲念叨幾句，仿佛在與這片古老的土地溝通，然後選擇一個看似無路的方向，竟然又能找到繼續前行的縫隙。
“他在用古老的方法‘問路’。”百裡晏通過加密頻道低聲道，“有些地方的‘氣’是活的，會指引或阻攔。格桑家族世代傳承，懂得如何與這片土地對話。”
天空逐漸從墨黑轉為深藍，東方天際線泛起一絲魚肚白。借著微光，可以看清周圍的地貌更加荒涼奇異。巨大的風蝕岩柱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地麵覆蓋著白色的鹽堿，反射著冷冽的天光。空氣乾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部所有水分，氣溫低得驚人。
“我們正在進入一片古湖盆區，”百裡晏看著屏幕上的地質分析數據，“這裡在很久以前可能是巨大的內陸湖，乾涸後留下了鹽殼和這些奇特的地貌。‘千湖之地’就在這片區域的更深處。”
就在這時，格桑的摩托車突然停了下來。他跳下車，蹲在地上，用手指撚起一點泥土湊到鼻尖聞了聞，又側耳傾聽。片刻後，他麵色凝重地走回來，對下車的江嶼和洛薇薇等人低聲道：“前麵不對。風裡有‘鐵鏽和血’的味道，還有……‘它’不高興的動靜。”
“它？”薩菲小聲問。
“這片土地的‘靈’。”格桑簡單解釋，“那些外來人，肯定在前麵做了什麼褻瀆的事。”
幾乎同時，雲芷腕間的清音鈴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帶著警示意味的顫音。她閉目片刻，睜眼道：“前方約兩公裡，有強烈的能量衝突殘留，混亂且帶著惡意。還有……細微的生命哀鳴，非人。”
眾人心中一緊。基金會的人果然已經動手了，而且可能造成了破壞或傷亡。
“能繞過去嗎？”江嶼問格桑。
格桑抬頭看了看天色，又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勢，搖頭：“這是進入星淚穀外圍唯一相對安全的通道。繞路要經過一大片流沙區和‘鬼哭石林’，更危險，而且時間不夠，天亮後更容易暴露。”
“那就快速通過，儘量避免接觸。”江嶼做出決定，“所有人，檢查武器，保持最高警戒。非必要不開火。”
車隊再次啟動，速度更慢，也更加謹慎。格桑不再騎摩托，改為步行在前方數十米處引路，身影幾乎與周圍嶙峋的岩石融為一體。
越往前，空氣中那股令人不安的“鐵鏽與血”味就越發明顯，還混雜著一種類似臭氧的刺鼻氣味。地麵上的白色鹽殼開始出現不規則的焦黑灼痕，一些低矮的耐鹽植物呈現出詭異的枯萎卷曲狀。
繞過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開的岩壁，眼前的景象讓眾人呼吸一窒。
前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窪地，中央是一個麵積不小的鹽湖。湖水的顏色並非普通的藍或白，而是一種深邃的、仿佛能將光線都吸進去的暗藍色，湖麵靠近中央的位置，果然如格桑所言，隱隱流動著一縷縷不祥的金色細線，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而在鹽湖的東北岸，一片狼藉。兩輛改裝越野車停在那裡，車門大開。旁邊散落著一些打開的金屬箱、架設到一半的古怪儀器，還有……三具扭曲的“軀體”。
那絕非正常的人類屍體！他們的身體表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微光的鹽晶，肢體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臉上的表情凝固在極致的恐懼與痛苦之中，嘴巴大張，仿佛在無聲呐喊。更詭異的是，他們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依稀可見內部有暗藍色的光芒如同血管般蔓延。
“是……鹽屍！”格桑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單手在胸前劃了個複雜的手勢，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祈禱或驅邪。“他們驚動了‘凝固的時光’，被‘悲傷’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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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菲嚇得緊緊抓住巴伯斯，巴伯斯的傳感器對準那些屍體，發出急促的低鳴，顯示著強烈的異常能量殘留和……微弱的、混亂的生命信號？
“還沒完全‘死’？”百裡晏皺眉。
雲芷麵色冷峻：“他們的靈魂被禁錮在鹽晶與那種異常能量之中，承受著永恒的折磨。這是極其惡毒的禁術殘留。”
洛薇薇目光如電，掃視著現場。沒有看到其他活人，那支基金會先遣隊似乎在這裡遭遇了突變，然後倉皇撤離了？儀器還在，車也沒開走，說明變故發生得非常突然。
她走近幾步，強忍著那股令人作嘔的能量場帶來的不適，仔細觀察。那些儀器上的標識，與龍骨群島工坊的風格一脈相承。一些散落的紙質文件碎片上，能看到諸如“地脈抽取”、“時空錨點”、“星淚樣本”等字樣。其中一個翻倒的金屬箱裡，滾出幾塊拳頭大小、散發著微弱藍金色光芒的……鹽晶？或者說，是蘊含著那種異常湖水能量的結晶。
“他們在嘗試抽取鹽湖中的能量，或者……采集樣本。”洛薇薇判斷，“但顯然，他們低估了這裡蘊含的‘規則’力量，或者操作失誤，引發了反噬。”
江嶼讓護衛隊員迅速而警惕地搜查了車輛和周圍，確認沒有埋伏，也沒有發現幸存者。“車上有彈殼，他們有武器，而且應該開過火。但現場沒有其他戰鬥痕跡，除了這些……鹽屍。他們可能是在對抗湖裡出來的東西，或者……內訌？”
就在這時，靠近鹽湖邊緣的一片陰影裡，傳來極其微弱的呻吟聲。
一名護衛隊員立刻持槍警戒，慢慢靠近。隻見一個穿著基金會製服、半邊身體也覆蓋著鹽晶、但尚未完全“石化”的男人，正艱難地試圖爬離湖邊。他的眼神渙散，充滿恐懼，嘴裡含糊地念叨著：“……錯了……全錯了……墨菲斯……那不是能量……是……是‘消化液’……它在‘吃’……”
話未說完，他身體猛地一抽搐，覆蓋鹽晶的部分迅速蔓延，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化作又一具凝固的鹽屍。
眾人沉默。墨菲斯這個瘋子，把這裡當成實驗室，卻讓手下付出了如此慘烈的代價。而他所說的“消化液”和“吃”，更讓人不寒而栗。這片鹽湖，到底是什麼東西？
“此地不宜久留。”格桑聲音乾澀，“‘它’被驚醒了，雖然暫時平靜，但隨時可能再次……‘進食’。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在它下一次‘呼吸’之前，穿過前麵的‘歎息隘口’，進入星淚穀外圍。”
“收拾一下有用的線索，特彆是那些文件和樣本結晶，小心處理。”江嶼下令，“然後，立刻出發！”
車隊帶著沉重的氣氛，繞過那片恐怖的鹽湖，繼續沿著古牧道向更深處的荒原駛去。身後，那暗藍金線的鹽湖在晨光中閃爍著妖異而靜謐的光澤，仿佛一張剛剛吞噬了獵物的巨口，正在無聲地等待著下一個冒犯者。
洛薇薇回望了一眼，將那片鹽湖的詭譎景象深深印入腦海。墨菲斯的瘋狂實驗，這片土地隱藏的凶險規則，還有那即將抵達的“星淚穀”……前路，愈發撲朔迷離，也愈發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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