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溶洞微光與爐火交織的昏暗中,眾人默默處理傷口,吞咽著冰冷的高能口糧,空氣裡彌漫著血與藥膏的澀味。
沒有人說話,隻有壓抑的喘息和金屬與布料摩擦的輕響。
每一分體力的恢複,每一處傷口的包紮,都為了接下來那段通向未知深淵的路。
雲芷盤膝坐在角落,將古琴橫放膝上,指尖虛按琴弦,沒有發出聲音,隻是靜靜地調息,讓自身的氣息與這溶洞中流淌的淡淡悲傷水汽交融。
薩菲蜷在巴伯斯身邊,快速檢查著這隻智能機械夥伴的受損狀況,用僅存的備件修複著那條受損的機械臂,電子眼中藍光平穩閃爍,傳遞著無聲的陪伴與支持。
百裡晏和周慕雲低聲討論著羊皮地圖與溶洞內感知的細節,試圖在進入前,拚湊出更清晰的前路圖景。
洛薇薇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閉目凝神。
掌心中那枚化為凡石的星淚薄片,此刻卻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溫潤感,仿佛並未完全死去,隻是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
她嘗試以星核契約的微弱共鳴去觸碰,得到的回應依舊沉寂。
但當她將心神沉入自身,去感受那股與這片土地同源的悲傷時,那薄片似乎又輕輕顫動了一下。
江嶼坐在她身側,正用一塊布擦拭著斷刃。
暗金色的刃身映著微光,上麵殘留著昨夜激戰的痕跡與乾涸的血跡。
他擦拭得仔細而專注,仿佛在進行一種儀式。
手腕上那隱沒的火焰紋身,此刻正散發著穩定的暖意,不是戰鬥時的灼燙,而是一種沉靜的、仿佛與大地脈搏同頻的溫熱。
他能感覺到,越是靠近那條湛藍微光的岔道,這紋身的暖意就越是清晰,仿佛在指引,也仿佛……在與什麼遙遠的存在,遙遙呼應。
褚師明坐在稍遠處,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們。
他胸口的古舊皮紙已經徹底失去光澤,化為普通的皮革,昨夜激戰中那強行爆發的力量,似乎耗儘了它最後的守護之力。
他的隨從阿木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
另一名隨從沉默地守在旁邊,眼神裡帶著哀傷與決絕。
褚師明握著烏木杖的手微微收緊,杖頭玉石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許多。
他抬頭看向溶洞深處那片幽藍,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固執與保守,在昨夜那毀天滅地的祭壇和冰冷無情的“注視”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尋古社的“古律”,在某些存在麵前,或許真的隻是一層脆弱的窗戶紙。
真正的守護,需要力量,需要智慧,也需要……懂得變通的勇氣。
一小時很快過去。
洛薇薇睜開眼,眼底的疲憊尚未完全褪去,但那份屬於王妃的沉靜與屬於星核契約者的堅韌,已經重新凝聚。
“出發。”
沒有多餘的話語,簡單的兩個字,決定了方向。
隊伍重新集結。
留下傷勢最重的兩名隊員和昏迷的阿木,在薩菲和巴伯斯布置的簡易防禦陣後休養、接應。
其餘人——洛薇薇、江嶼、褚師明、百裡晏、雲芷、山鷹、周慕雲,以及褚師明另一名隨從和另外兩名狀態尚可的隊員,共計十一人,整理裝備,熄滅爐火,踏入了那條散發著湛藍微光的岔道。
一進入岔道,溫度驟然下降,仿佛踏入了一條流淌著寒冰的河流。
空氣中彌漫的悲傷水汽變得更加濃重,幾乎凝成細密的、帶著微光的冰冷露珠,附著在岩壁和人的衣物上。
腳下的路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變得光滑濕潤,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散發出湛藍微光的苔蘚或菌類,踩上去有種不真實的柔軟感。
岩壁上的紋路變得更加清晰、繁複,不再是簡單的符號,而是一幅幅連貫的、仿佛敘事般的浮雕畫卷。
畫卷的內容與“風哭石林”中的記憶碎片類似,描繪著那個消亡文明的興衰,但更加詳儘,也更側重於他們對“星辰淚”的崇拜、研究,以及最後試圖“引導”或“淨化”那顆主淚時的場景。
畫麵上的人物表情虔誠而哀傷,動作充滿了儀式感,仿佛在進行一場注定無望的溝通。
“他們在嘗試……與悲傷對話,而不是驅逐或占有。”雲芷看著浮雕,輕聲說道,指尖下意識地撫過琴弦,發出一聲極輕的共鳴,與空氣中流淌的悲傷水汽產生了奇異的和諧。
越往裡走,空間反而逐漸開闊。岔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傾斜向下的天然隧道。隧道兩側開始出現一些半坍塌的石質建築遺跡,風格古樸厚重,依稀能看出殿堂、回廊、祭壇的輪廓。這些建築同樣覆蓋著發光的苔蘚,在絕對的寂靜中,仿佛一座被時光凍結的幽靈之城。
悲傷的意誌在這裡達到了一個頂峰。那不再是單純的情緒感染,而是一種近乎實質的、沉重的“場”。置身其中,每個人的心頭都仿佛壓上了一塊冰冷的巨石,過往所有遺憾、失落、痛苦的情緒,不受控製地被勾起、放大。百裡晏帶來的兩名隊員中,有一個年輕些的,已經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啜泣,被山鷹低聲喝止。周慕雲臉色慘白,緊握著拳頭,顯然也在與腦中翻騰的古老記憶碎片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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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薇薇胸口星核印記持續散發著微弱的暖流,勉強抵禦著這種精神侵蝕。江嶼手腕的火焰紋身也持續提供著溫暖與堅韌的意念。褚師明的烏木杖散發著穩定的白光,護住自身和身邊的隨從。雲芷則一直以極低的頻率撥動琴弦,奏響清心凝神的音調,如涓涓細流,撫慰著眾人緊繃的心弦。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現了亮光。
不是苔蘚的微光,而是一種更加純淨、更加浩瀚、如同將整片星空濃縮於一室的湛藍色光輝!
隧道儘頭,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到令人失語的地下空間。
穹頂高遠,仿佛倒扣的星空,無數天然形成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晶簇如同星辰般鑲嵌其上,緩緩明滅。空間的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平靜如鏡的深藍色湖泊。湖水清澈見底,卻又深不可測,湖心深處,一團最為明亮、最為純淨的湛藍色光源,如同心臟般,緩緩脈動、旋轉——那就是“星辰淚”的核心,那顆墜落於此不知多少歲月、浸透了文明悲傷的“主淚”!
湖水周圍,環繞著保存最為完好的古代建築群。巨大的石柱支撐著巍峨的殿堂,殘存的壁畫色彩依舊鮮豔,描繪著星河與淚滴。建築群的布局暗合某種星辰軌跡,共同拱衛著中央的湖泊。
然而,破壞這神聖靜謐的,是湖邊幾處刺眼的痕跡——散落的基金會裝備碎片、能量灼燒的焦痕、以及……幾具身穿古代服飾、但軀體呈現出不自然扭曲和灰敗顏色的乾屍!這些乾屍的姿勢充滿了痛苦與掙紮,似乎是在守護此地時,被某種邪惡力量瞬間抽乾了生命力。
“基金會的人……已經來過了!還觸動了這裡的守護!”百裡晏聲音發緊。
“看那裡!”山鷹指向湖泊對麵,一處相對較高的石台上。
石台上,赫然矗立著一個與“噬光之隙”祭壇上相似的、但規模小了許多、結構也更加扭曲不穩定的棱錐裝置!裝置此刻並未全力運轉,隻是散發著不祥的暗紅色微光,頂端延伸出幾根能量觸須,如同貪婪的血管,深深刺入下方的岩石中,似乎在緩慢地抽取、汙染著什麼。裝置旁邊,站著幾名穿著白色防護服、正在操作儀器的基金會研究員,還有七八名全副武裝的戰鬥員守衛。
而在石台下方,靠近湖邊的一個天然石穴入口處,倒著一具穿著破舊羊皮襖的佝僂身影——托合塔洪!
老人一動不動,身下的岩石被暗紅色的汙跡浸染。他麵朝湖泊方向,一隻手向前伸出,似乎想要觸碰那湛藍的湖水,又像是要阻止什麼。他的眼睛圓睜著,望著湖心的光芒,空洞而悲傷,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