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鐵衣現世
凜冽的暴風雪如同一頭發狂的猛獸,肆意地撕扯著喜馬拉雅山脈南麓的冰層。王玄策與蔣師仁蜷縮在一處背風的岩石凹陷處,粗糲的喘息在極寒中化作白霧,轉瞬即逝。他們的衣衫早已被風雪浸透,凍硬的布料緊貼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身後,阿羅順那的追兵的馬蹄聲時不時穿透風雪傳來,像死神的催命符。
“玄策兄,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追兵最多半個時辰就會追上。”蔣師仁握緊腰間的長刀,刀鞘上凝結的冰碴簌簌掉落。他的臉上滿是疲憊與焦慮,連日的逃亡讓這位身經百戰的勇士也瀕臨極限。
王玄策望著漫天飛雪,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再往前探探,方才我看到山坳處有片冰湖,或許能找到生路。”話音未落,他已掙紮著起身,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齊膝深的積雪中。蔣師仁輕歎一聲,緊跟其後。
當他們跌跌撞撞地來到冰湖邊緣時,暴風雪突然變得更加狂暴。呼嘯的狂風如同無數把利刃,在冰麵上肆虐,卷起層層雪浪。就在這時,冰層突然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一道巨大的裂縫在他們腳下迅速蔓延開來。王玄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蔣師仁,兩人狼狽地滾到一旁。
驚魂未定之際,冰層轟然崩塌,露出一個幽深的冰窟。借著微弱的天光,王玄策瞥見冰窟底部似乎有一抹金屬的寒光。他心中一動,顧不上危險,解下腰間的繩索,一頭係在岸邊的巨石上,另一頭纏在腰間:“師仁,守住岸邊,我下去看看。”
蔣師仁剛要勸阻,卻見王玄策已經順著繩索滑入冰窟。冰窟內的溫度比外麵更低,寒氣直透骨髓。王玄策強忍著寒意,摸索著靠近那道寒光。當他拂去覆蓋其上的冰晶時,一副鏽跡斑斑的漢軍鐵甲赫然出現在眼前。
鐵甲的造型古樸厚重,護心鏡上的銘文“永平十六年”在微弱的光線下清晰可辨。王玄策的手指微微顫抖,他當然知道“永平十六年”,那是班超遠征西域的輝煌年代。這副鐵甲跨越數百年歲月,竟在此處重見天日。更令他驚訝的是,鐵甲關節處纏繞的皮繩雖曆經歲月侵蝕,卻仍未完全腐朽,而繩結的打法,與唐軍斥候營的密記如出一轍。
就在王玄策沉浸在震驚之中時,突然,一股陰冷的氣息從鐵甲縫隙中彌漫開來。一縷黑霧緩緩飄出,在冰冷的空氣中扭曲變幻,最終凝成一個“陳”字。王玄策瞳孔驟縮,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絕非尋常現象。
“玄策兄!上麵有動靜,追兵到了!”蔣師仁焦急的呼喊聲從冰窟上方傳來。王玄策來不及細想,趕忙招呼蔣師仁下來幫忙。兩人合力將鐵甲拖出冰窟,蔣師仁在檢查鐵甲時,發現胸甲夾層似乎藏著什麼東西。他拔出短刀,小心翼翼地撬開夾層,裡麵果然藏著一片泛黃的竹簡。
“持符者至,雪融歸鄉……”蔣師仁低聲念出竹簡上的文字,語氣中滿是疑惑。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躺在王玄策懷中的銅佛殘核突然發燙,滾燙的溫度透過衣衫,在王玄策胸口燙出一片紅印。銅佛殘核散發出的熱量迅速融化周圍的積雪,在雪地上融出一條蜿蜒的通道。
通道儘頭,一麵巨大的冰壁在暴風雪中若隱若現。當兩人走近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徹底驚呆了——三百具身著漢甲的屍兵整齊列陣,他們手持的長矛、盾牌雖已殘破,但仍保持著戰鬥的姿態,仿佛在等待著某個重要時刻的到來,又像是在守護著什麼驚天秘密。
而此時,阿羅順那的追兵已然趕到。為首的將領看到冰窟旁的兩人,獰笑一聲,舉起彎刀:“王玄策,蔣師仁,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凜冽的刀刃在風雪中泛著寒光,一場生死大戰一觸即發。王玄策握緊手中的漢甲,望著眼前神秘的屍兵陣列,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豪情。他知道,這片鐵衣現世的背後,或許隱藏著扭轉局勢的關鍵,而他們,絕不能在此倒下……
第二節陰兵認符
阿羅順那的騎兵如黑色潮水般漫過冰原,彎刀折射的冷光與暴風雪絞成一片。王玄策將懷中虎符攥得生疼,青銅鑄造的符節表麵凸起的饕餮紋硌得掌心發麻。這枚虎符是出使天竺前,太宗皇帝親手交給他的信物,此刻符身竟滲出溫熱,在極寒中騰起嫋嫋白霧。
玄策兄!蔣師仁橫刀擋在他身前,刀刃與最先衝來的敵騎彎刀相撞,火星濺落在積雪上滋滋作響。王玄策望著三百具漢甲屍兵列成的雁行陣,突然想起竹簡上持符者至四字,心中一橫,猛地扯開被風雪浸透的外袍,將虎符高高舉起。
刹那間,整片冰原仿佛凝固。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連飄落的雪花都懸停在空中。王玄策腳下的積雪突然炸開,無數冰晶如利箭般射向天空,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血色光芒。三百具屍兵同時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哢嗒聲,凍僵的膝關節發出脆響,整齊劃一地單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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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腐朽的指骨敲擊胸甲的聲響,竟拚湊出《秦風·無衣》的悲壯節奏。王玄策的耳膜被震得生疼,看著最前方的屍將緩緩摘下兜鍪。那張被歲月侵蝕得隻剩枯骨的麵容,眉骨、鼻梁的輪廓竟與他七分相似!屍將喉間插著的青銅箭鏃已氧化成綠色,箭尾褪色的帛書依稀可辨篆體字。
認祖...屍將的頜骨在寒風中發出吱呀聲響,破碎的聲帶擠出沙啞音節,歸塵...話音未落,三百具屍兵突然劇烈震顫,腐朽的皮肉如灰燼般剝落,唯有泛著幽光的鐵甲懸浮在空中。王玄策驚恐地後退半步,卻見所有鐵甲碎片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朝著他飛射而來。
蔣師仁揮刀砍向逼近的敵騎,餘光瞥見這駭人的一幕。王玄策被籠罩在鐵甲洪流中,明光鎧的護肩、胸甲、腿裙依次貼合在他身上。當最後一片護心鏡嚴絲合縫地扣上時,整套鎧甲突然迸發出耀眼金光,將方圓十丈內的積雪瞬間蒸發。
冰麵上緩緩浮現血紅色的古篆,每個字都有車輪大小:漢甲歸唐,雪仇可報。王玄策感覺鎧甲內部傳來陣陣暖意,仿佛有無數雙溫熱的手在托舉他的軀體。腰間的虎符與鎧甲產生共鳴,發出清越的鳴響,聲波所及之處,敵騎的戰馬紛紛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徒勞地蹬踏。
妖術!阿羅順那的將領麵色慘白,揮舞彎刀虛張聲勢,放箭!放火箭!密集的箭雨裹著油脂呼嘯而來,卻在距離王玄策三丈處被無形屏障彈開。鎧甲表麵流轉的金色光芒化作萬千光點,在空中凝結成巨大的戰旗虛影,旗麵赫然繡著褪色的字。
蔣師仁望著煥然一新的王玄策,突然注意到鎧甲縫隙間露出的虎符。那枚青銅符節此刻通體赤紅,仿佛在熊熊燃燒。更令人震驚的是,三百具屍兵散落的兵器竟自動懸浮,組成密密麻麻的箭雨,瞄準了敵軍陣列。
這是...班定遠當年威震西域的玄甲軍陣!蔣師仁失聲驚呼。他曾在軍中聽聞,東漢名將班超遠征時,麾下精銳玄甲軍能以氣禦兵,隔空殺敵。此刻眼前的景象,竟與古籍記載如出一轍。
阿羅順那的騎兵陣腳大亂,戰馬的嘶鳴與士兵的驚叫混作一團。王玄策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腕,整套鎧甲仿佛與他心意相通,毫無滯澀之感。他伸手虛握,一柄寒光閃閃的陌刀憑空出現在掌心,刀身上永平十六年的銘文與護心鏡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王玄策的怒吼聲中,三百具兵器組成的箭雨破空而出。在暴風雪的映襯下,這場跨越數百年的交鋒,如同神魔之戰般驚心動魄。而那具認主的漢家鐵甲,正帶著塵封的冤魂與不滅的忠魂,重新踏上複仇的征程。
第三節箭陣重現
阿羅順那的追兵如同黑色蟻群壓上山脊時,王玄策正凝視著鎧甲上斑駁的鏽跡。蔣師仁握緊刀柄的手掌沁出冷汗,他數到第七次瞥見追兵旗幟上的天竺紋飾時,整座雪穀突然響起令人牙酸的聲——那是千年冰層龜裂的聲響。
冰壁自中央裂開蛛網狀紋路,無數方形孔洞如同巨獸的獠牙洞開。王玄策瞳孔驟縮,隻見每個孔洞裡都封存著一具漢代大黃弩,青銅弩機上的雲紋雖被冰霜覆蓋,仍難掩昔日鋒芒。當他下意識握緊虎符的瞬間,三百架弩機同時發出震天動地的機括聲,凍結在冰中的箭矢紛紛掙破冰殼,在空中劃出銀亮的軌跡。
這是...連弩?!蔣師仁驚呼。西域征戰多年的他,曾聽聞班超軍中藏有失傳的諸葛連弩,此刻親眼所見,方知傳言不虛。更令人震撼的是,所有箭矢在空中排列組合,竟凝成兩個巨大的篆字——。這正是漢高祖劉邦《大風歌》的意象,亦是漢軍戰無不勝的象征。
箭雨如銀河倒懸般傾瀉而下。阿羅順那的騎兵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便被密集的箭簇釘在雪地上。每支箭杆都浮現出淡金色的漢隸:西域都護府戊己校尉營玄甲軍先鋒,正是當年班超遠征時的精銳番號。箭矢穿透鎧甲的悶響與士兵的慘呼交織,在雪穀中回蕩出令人戰栗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