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債血償……”王玄策盯著那行字,斷足的金鐵假趾突然發燙,“讚普是想說,天竺之亂,與吐蕃有關?”
鬆讚乾布突然笑了,笑聲震得骨鈴碎片在地上亂滾:“正使果然聰明。可這血債,究竟是誰欠誰的?”他抬腳一跺,整座金殿突然劇烈震顫,契約下方的地磚“啪”地裂開,露出底下埋著的一方玉盒。盒蓋彈開的瞬間,一道青影從殿梁掠過——文成公主的鳳釵流蘇掃過契約,她留在落款處的指印突然滲出血珠。
三滴血珠落地,竟化作七顆瑩白的舍利子。舍利子在金磚上滾動,每顆都映出不同的畫麵:第一顆映著天竺使團跪在邏些城外的雪地裡,捧著貢品瑟瑟發抖;第二顆是深夜的驛館,蒙麵人舉刀砍向使團首領;第七顆最是清晰——行凶者轉身時,手腕上的金鐲閃過一道暗光,上麵刻著的“大論府”三字在火把下看得真切!
“是吐蕃大論!”蔣師仁失聲驚呼,陌刀“當”地拄在地上,“當年天竺使團入唐朝拜,半路遭劫殺,朝廷查了三年都沒頭緒,原來是你們吐蕃人乾的!”
鬆讚乾布的臉色沉得像殿外的暴雨:“蔣校尉莫急著定罪。大論府的金鐲,未必是大論府的人戴。”他突然抓起調兵符擲向王玄策,“正使摸摸這符牌的牙印,像不像女子的齒痕?”
王玄策接住符牌的瞬間,指尖觸到那圈牙印——齒痕纖細,分明是女子的牙印。他猛地想起玄奘西行時的記載,文成公主入藏前,曾在長安城外的慈恩寺咬破指尖立誓,要“以血為墨,以齒為契”,促成唐蕃永世交好。難道這調兵符上的牙印……
舍利子的光芒突然變亮,第七顆舍利裡的畫麵開始延展:行凶者摘下麵罩,露出張蒼白的臉,竟是文成公主的貼身侍女!那侍女將金鐲擲在地上,撿起天竺使團的貢品箱,箱底露出半張吐蕃地圖,上麵用紅筆圈著與天竺接壤的邊境線。
“這不可能……”王玄策的喉結滾動,“公主向來力主唐蕃和睦,怎會……”
“公主是不願吐蕃卷入天竺戰亂。”鬆讚乾布的聲音突然低沉,“當年大論勾結天竺貴族,想借使團貢品私通西突厥,是公主命人截殺使團,奪回地圖。可她終究心軟,留了活口,卻被人嫁禍給吐蕃。”他指著空中的雙文契約,“這‘血債血償’,說的是要讓真正的凶手付出代價——不管他是吐蕃的叛逆,還是大唐的內奸。”
骨鈴的碎片還在作響,《蘭亭序》的餘韻混著舍利子的佛光,在金殿裡織成一張無形的網。王玄策握著調兵符的手微微發顫,符牌上的牙印仿佛在灼燒他的掌心。他突然明白,鬆讚乾布的第三問,根本不是問兵符歸屬,而是在逼他看清——所謂的血債,早已在唐蕃之間纏成死結,而解開死結的鑰匙,或許就藏在文成公主那滲血的指印裡。
銅佛金粉組成的契約突然開始褪色,雙文契約的邊緣漸漸模糊,唯有“兵歸其主,血債血償”八個字愈發鮮紅,像是要滴出血來。殿外的雷聲又起,三百名混血士兵的剪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他們手中的刀,不知該指向吐蕃的王座,還是大唐的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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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九問歸一
鬆讚乾布突然從刀鑄王座上站起,三百把唐刀熔鑄的座身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隨即轟然坍塌。碎刃飛濺中,一卷泛黃的經卷從王座基座下滾出,封皮上“大唐西域記”五個篆字被刀痕劃破,卻仍透著玄奘法師手跡的溫潤。
“王正使可知,這經書裡藏著比九問更狠的東西?”讚普的靴底碾過經卷,羊皮紙發出痛苦的呻吟,“最後一問——玄奘西天取經時,可曾告訴你們,天竺那所謂的佛骨舍利,根本是假的?”
話音未落,他抬腳猛跺地麵。碎裂的經書突然化作萬千竹箭,箭鏃閃著淬毒的藍光,如暴雨般射向王玄策。蔣師仁嘶吼著撲上前,手中陌刀突然分解成數百片鐵鱗,在空中重組為一麵丈高的盾牌。盾麵光滑如鏡,竟映出駭人的畫麵:天竺王阿羅那順正站在恒河岸邊,將數十枚佛骨扔進熔爐,鐵水沸騰處浮出的不是舍利金光,而是吐蕃密教的六字真言!
“原來天竺佛骨是假的!”蔣師仁的怒吼震得盾牌嗡嗡作響,“阿羅那順用偽骨欺騙信徒,背後竟有吐蕃密教撐腰?”
王玄策扶著“懷信”節杖的手突然收緊,斷足的金鐵假趾在石板上碾出火星:“讚普這是想借我大唐之手,除掉天竺的偽佛勢力?可玄奘法師在《西域記》裡明寫佛骨真跡存於那爛陀寺,豈會有假?”
“法師沒說假,是有人逼著他不能說真。”鬆讚乾布的指尖指向盾麵,“阿羅那順熔煉的佛骨裡,摻了吐蕃苯教的人骨法器。當年玄奘路過天竺時,若說破此事,早就死在恒河三角洲了。”
就在這時,銅佛最後一塊殘片從鼎中飛出,如金蝶般撞入盾牌。盾麵突然爆發出萬丈佛光,那些射來的竹箭被金光反彈,竟化作《金剛經》的經文。“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每個梵文大字都帶著烈焰,直直刺入殿側十二名苯教巫師的眉心。巫師們慘叫著倒地,骨飾崩裂處湧出的不是血,而是漆黑的毒液,在地上腐蝕出冒煙的溝壑。
“苯教巫師果然與天竺偽佛勾結。”王玄策盯著那些抽搐的巫師,突然明白這九問從不是刁難,而是讚普借他的手清理門戶。
鬆讚乾布突然爆發出震耳的大笑,俯身掀開腳下的金磚。地磚下露出黑黢黢的密道入口,潮濕的風裹挾著檀香與血腥氣撲麵而來。“王正使不是要借道嗎?這條密道直通天竺邊境,比你們走雪山快三天。”他抬手示意士兵點燃火把,火光映照下,密道兩側的壁畫驟然清晰——
第一幅壁畫上,文成公主的送嫁隊伍正穿過日月山,花轎旁不起眼的商隊裡,三百名身著蕃服的漢子腰側鼓囊囊的,分明藏著唐軍的明光鎧;第二幅畫中,這些“商人”在邏些城外的山穀裡卸下偽裝,露出玄甲上的“神策軍”烙印;最後一幅壁畫最是驚人:他們正順著這條密道南下,手中橫刀映著天竺的佛塔輪廓。
“當年公主入藏,不僅帶來了蠶種和經書。”鬆讚乾布的聲音混著密道的風鳴,“這三百銳士是太宗皇帝悄悄塞進來的,一半是護衛公主,一半是盯著天竺的動靜。如今阿羅那順用偽佛骨煽動叛亂,正好讓他們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蔣師仁的盾牌“當啷”落地,重組的鐵鱗嘩啦啦散開,又變回陌刀的模樣。“原來送嫁隊伍裡藏著唐軍……”他突然想起父親舊物裡那枚吐蕃狼紋令牌,與壁畫上銳士腰間的信物分毫不差,“讚普早就知道?”
“我不僅知道,還替你們養了三十年。”鬆讚乾布彎腰拾起地上的《西域記》殘卷,指尖拂過玄奘手跡,“法師當年密會時說,佛骨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真假。你們借兵滅竺是真,我吐蕃想除偽佛也是真,這密道便是給真性情開的路。”
王玄策的斷足突然不再作痛,金鐵假趾觸到密道邊緣的石階,竟傳來熟悉的震動——與長安神策軍大營的踏營節奏一模一樣。他忽然明白,所謂九問根本是讚普的試探,從血路重合到佛骨揭秘,步步都在引他看清:唐蕃之間從不是刀兵相向的仇敵,而是藏著三百銳士般的隱秘盟約。
密道深處傳來馬蹄聲,三百名玄甲士兵的剪影在火光中漸顯,他們頭盔上的紅纓與吐蕃披風的羊毛混在一起,腰間同時掛著唐式橫刀與蕃式骨笛。為首的將領摘下頭盔,露出張一半唐人一半蕃人的臉,正是當年護送公主的銳士後代。
“王正使,蔣校尉。”鬆讚乾布將《西域記》塞進王玄策手中,“佛骨是假的,但借你們的兵是真的。從這密道過去,天竺的偽佛該燒,亂黨該斬,隻是彆忘了——血債血償之後,兵歸其主,情歸其處。”
王玄策握緊“懷信”節杖,杖首銅龍與密道壁畫上的唐蕃旗幟同時發出金光。蔣師仁提起陌刀,刀身“百煉”銘文重新浮現,底下的“叛徒”二字已被佛光抹去。兩人對視一眼,跟著那三百名混血銳士踏入密道,身後鬆讚乾布的笑聲與苯教巫師的哀嚎漸漸遠去,唯有《西域記》殘頁上的字跡在火光中明明滅滅,寫的正是“和合萬邦”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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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兵符易主
鬆讚乾布解下腰間虎符的動作快如閃電,鎏金符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帶著吐蕃王室特有的狼腥氣直飛王玄策麵門。王玄策反手抽出“懷信”節杖,杖首銅龍精準銜住虎符,符身兩側陰刻的“吐蕃”二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唐篆紋路。
“這虎符在我腰間掛了三十年。”讚普的指尖劃過刀鑄王座的殘痕,金殿梁柱間的陰影突然躁動,“王正使可知,方才那九問,句句都是文成公主教我問的?”他猛地撕開胸前錦袍,羊皮般粗糙的皮膚上,一個鬥大的唐楷“李”字烙印赫然在目,邊緣泛著暗紅,像是用烙鐵反複燙過的舊傷。
蔣師仁的陌刀“當啷”落地,他踉蹌著後退半步,靴底在金磚上劃出淩亂的軌跡:“讚普胸口怎會有我大唐國姓烙印?難道你……”
“我本就是太宗皇帝流落吐蕃的血脈。”鬆讚乾布的笑聲震得殿頂琉璃瓦簌簌作響,“當年文成公主入藏,不僅帶了三百銳士,還帶來父皇的密詔——讓我以讚普之位統禦吐蕃,暗中為大唐鎮守西域門戶。這‘李’字,便是認祖歸宗的憑證。”
話音未落,空中殘存的銅佛金粉突然凝聚成一支金筆,在虎符背麵烙出八個赤金大字:“借爾三千騎,滅我百年仇”。金粉消散的瞬間,虎符上的“吐蕃”二字徹底褪儘,露出“神策軍左營”的陰文,與王玄策腰間的節杖銘文嚴絲合縫。
王玄策的斷足突然不再作痛,金鐵假趾觸到虎符的刹那,符牌竟微微發燙,像是有血脈在其中流動。他想起玄奘《西域記》裡的批注:“吐蕃讚普帳下,有唐室遺脈,持虎符可調西域暗衛”,當年隻當是傳說,此刻才知字字是真。
“百年仇指的是天竺?”王玄策握緊虎符,指腹撫過那行赤金大字,“阿羅那順不僅偽造佛骨,還與吐蕃叛黨勾結,殺我大唐使節,確實該滅。”
“不止天竺。”鬆讚乾布突然扯開地磚,密道入口的冷風卷著血腥味衝上殿來,“當年西突厥聯合天竺貴族,在青海湖畔截殺我母妃的和親隊伍,父皇隱忍未發,就是等著今日借兵複仇。”他指向殿外,“聽聽這馬蹄聲,是不是比長安的羽林衛更整齊?”
殿外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三千鐵騎踏過邏些城的石板路,甲葉碰撞聲如雷貫耳。王玄策扶著蔣師仁走到殿門,隻見宮牆外的廣場上,三千吐蕃騎兵列成方陣,玄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當他們齊齊摘下麵甲時,王玄策倒吸一口涼氣——那些麵容分明是唐軍銳士的模樣,眼角的疤痕、虎口的老繭,甚至耳後的神策軍刺青,都與長安大營裡的袍澤一般無二。
“這是……當年的送嫁銳士?”蔣師仁的聲音帶著顫抖,他認出為首那名騎兵的狼形骨牌,與父親遺物上的分毫不差。
“他們在吐蕃娶妻生子,卻從未忘過自己是唐人。”鬆讚乾布站在王玄策身側,望著廣場上的鐵騎,“每人長矛上挑著的,都是當年參與截殺的天竺使團成員的黃金麵具。阿羅那順以為用偽佛骨能籠絡人心,卻不知這些麵具早成了催命符。”
王玄策突然將虎符高舉過頭頂,“懷信”節杖與符牌同時發出龍吟。廣場上的三千鐵騎齊刷刷單膝跪地,長矛頓地的轟鳴震得邏些城的經幡獵獵作響。他們頭盔上的紅纓與吐蕃披風的羊毛混在一起,卻在虎符的金光下,露出藏在衣領裡的唐式雙魚符。
“蔣校尉,”王玄策轉身看向蔣師仁,將虎符遞給他,“你父親當年沒能完成的使命,該由你來接手了。”
蔣師仁接過虎符的刹那,符牌上的赤金大字突然飛入他眉心,留下一道淺淡的金痕。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囈語:“虎符現,銳士出,唐蕃合,西域寧”,此刻終於明白其中深意。他翻身上馬,陌刀直指天際:“神策軍舊部聽令!隨我踏平天竺,為死難使節複仇!”
三千鐵騎的呐喊震徹雲霄,唐語與蕃語混在一起,竟生出奇異的共鳴。鬆讚乾布拍著王玄策的肩,目送鐵騎順著密道奔赴天竺,金殿梁柱間,文成公主的青色裙擺一閃而逝,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朱批密詔的墨香。
王玄策望著虎符上漸漸隱去的赤金大字,突然明白這九問從不是刁難,而是一場跨越三十年的布局。從血鼎烹史到骨鈴揭偽,從佛骨辨真到密道藏兵,步步都在印證著那句老話——唐蕃本是一家,兵符易主之日,便是西域安寧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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