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血市開張
邏些城外的黑砂在殘陽下泛著鐵鏽色,三百根人骨旗杆從沙礫中鑽出時,王玄策的斷足正碾過第三塊嵌著箭鏃的卵石。那些旗杆像是大地嘔出的白骨,頂端挑著的唐軍頭盔凝著暗紅血漬,護耳鐵環被風掠過的嗡鳴,竟與去年恒河邊陣亡士兵的哀嚎重合。他扶著蔣師仁的肩頭站穩,斷肢處的木屐在沙地上壓出歪斜的淺坑,去年被天竺兵斬斷的脛骨,此刻正對著最前排的旗杆——那頂校尉頭盔的護額上,北鬥紋鏨痕還清晰可辨,是蔣師仁親手所刻。
“王正使,”蔣師仁的陌刀在掌心轉了半圈,刀鞘磕出的火星落在沙地上,瞬間被湧來的黑砂吞沒。他瞥見王玄策殘肢在褲管裡微微顫抖,去年翻越雪山時,這位正使總說要帶著弟兄們喝遍天竺的椰酒,如今那截空蕩蕩的褲管裡,隻塞著浸過草藥的麻布。風卷著沙粒打在頭盔上,蔣師仁突然認出最左側旗杆的頭盔——護頸處纏著的布條,是他分給炊事兵老馬的擦汗巾,那老頭總說要把吐蕃的青稞帶回隴右種。
王玄策彎腰拾起半片甲葉,指腹撫過內側鏨的“秦”字。這是隨他翻越雪山的秦姓斥候的遺物,那孩子總念叨要把吐蕃氆氌帶回長安,給未過門的媳婦做圍脖。黑砂突然在腳邊翻湧,一柄唐製橫刀破土而出,刀柄布條上“京兆府”三個字被血浸得發脹,末端係著的半枚開元通寶,是他親手分的護身符。去年恒河突圍時,他親眼見這斥候把通寶塞進懷裡,喊著“正使先走”,轉身撲向追兵。
“這些狗東西。”蔣師仁的陌刀劈向最近的旗杆,刀刃切入頭盔的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發疼。他正欲發力,卻發現刀刃被頭盔內側的鐵鉤死死卡住,低頭時猛地攥緊刀柄——刀鐔“百煉”二字的凹槽裡,滲出暗紅的吐蕃文“贖”字,像用新鮮血液寫就。他想起去年在天竺戰俘營,那些吐蕃雇傭兵用同樣的字,標價出售唐軍俘虜的手指。
王玄策從懷中掏出油布包,解開露出枚銅佛殘核。這是從天竺那爛陀寺搶出的,佛首在逃亡時被流矢擊碎,殘存的佛胸處留著火焰紋。他屈指彈向佛核,銅塊在空中劃出金色弧線,撞在中央最高的旗杆頂端。佛核裂開時,濃稠如蜜的液體從裂縫湧出,順著頭盔邊緣淌下,將鏽蝕鐵胄染成鎏金亮色。
“是弟兄們的魂。”蔣師仁喉結滾動。鎏金頭盔裡映出無數張臉:斷糧時啃樹皮的夥夫,用身體搭橋的十名長矛手,偷藏酥油給戰馬擦蹄子的少年兵。他們麵容在金箔般的光澤裡忽明忽暗,伸手卻隻撈到虛空。蔣師仁突然想起少年兵總愛摸他的陌刀,說等複仇天竺,要討這刀當聘禮。
周圍帳篷傳來鐵鏈拖地聲。二十多個裹藏袍的奴隸販子從陰影走出,藏刀在腰間晃悠,刀柄綠鬆石在暮色裡閃賊光。王玄策注意到為首者左耳缺了半片,去年在中天竺象陣,他親眼見這人用唐兵頭骨喝酒,骨縫裡還卡著唐軍的皮甲碎片。
奴隸販子們突然拔刀,藏刀在腕間劃開血口。二十道血線墜向沙地,黑砂像活物般蠕動,血珠聚成扭曲的吐蕃數字。蔣師仁盯著最近的血字,咬碎了牙:“一匹犛牛換一卒,他們敢把弟兄們當貨物!”去年在天竺,他見過更荒唐的標價——三個唐軍戰俘換一袋鹽,校尉的首級能換十匹棉布。
王玄策的斷足在沙地上碾出更深的坑。他想起出發前在長安武庫領的陌刀,想起被扒去衣甲的弟兄們赤身倒在恒河,想起蔣師仁背著他穿越雪山時,雪水裡漂著的無數隻斷手。血字突然重組,最大的血漬凝出“百頭換校尉”,正對著那頂鑲北鬥紋的頭盔——那是去年戰死的李校尉的,他曾與王玄策約定,複仇後要在那爛陀寺的菩提樹下刻上弟兄們的名字。
“王正使,末將去牽犛牛。”蔣師仁的陌刀終於掙脫頭盔,帶起的血珠濺在護心鏡上,與去年在天竺城下受的箭傷疤痕重疊。他腰間皮囊藏著從吐蕃讚普那裡討的令牌,足夠換三百頭犛牛,足夠贖回這些旗杆下的冤魂。他已在邏些城外的牧場備好了草料,隻等換回弟兄們,便即刻南下天竺。
王玄策按住他的刀柄。佛核滲出的金色液體還在淌,頭盔裡唐軍殘魂的麵容突然清晰——他們嘴唇翕動,不是求救,而是重複去年戰前的誓言:“不破天竺,誓不還朝!”王玄策突然笑了,斷足在沙地上重重一頓:“蔣校尉,你說三百頭犛牛,夠不夠買天竺王的項上人頭?”
蔣師仁的陌刀“嗆啷”出鞘,刀光映著他眼裡的火。奴隸販子還在擺弄血字,沒人注意佛核的金色液體順著旗杆往下爬,在黑砂裡彙成細小溪流。王玄策摸了摸懷中羊皮地圖,上麵用朱砂圈著的天竺城邦,每個都標著需要血償的數字:茶鎛和羅城欠三百弟兄,恒河沙洲欠五十長矛手,那爛陀寺的廢墟下,還埋著他未燒完的複仇信。
“夠。”蔣師仁的聲音像磨利的刀,“再加上這些弟兄的魂,足夠踏平整個中天竺。”他已查探清楚,天竺王的宮殿用黃金鋪地,那些犛牛換回來的,將是比黃金更貴重的複仇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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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突然轉向,帶著血腥味掠過人骨旗杆。頂端的頭盔齊齊轉向西方,遙望千裡之外的恒河平原。王玄策知道,這些殘魂在等,等他和蔣師仁帶著複仇的火焰,燒透天竺的每一寸土地。血市上的交易才剛剛開始,而他們要用犛牛換的,從來不是俘虜,是足以讓天竺顫抖的怒火,是要讓整個南亞次大陸都記得,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蔣師仁握緊了陌刀,指節泛白,他仿佛已聽見戰馬踏破天竺城門的轟鳴,看見弟兄們的英魂在火光中微笑,看見王正使站在天竺王的宮殿上,高聲宣讀著遲到的複仇檄文。
第二節:牛背藏兵
三百頭犛牛踏碎晨霧時王玄策正摩挲著腰間虎符,那些黑色的牛蹄在黑砂地上踩出深褐色的印子像是無數個被踩扁的血字。牛群脖頸間的銅鈴搖出沉悶的聲響混著遠處雪山融水的轟鳴竟與唐軍甲葉的碰撞聲重合蔣師仁牽著最前頭的公牛韁繩那畜生的左角上刻著的字被晨露浸得發亮是他昨夜用刻刀一筆一劃鏨上去的此刻正對著人骨旗杆頂端的頭盔。
王正使這些畜生倒是比吐蕃兵聽話。蔣師仁拽了拽韁繩公牛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白氣裡混著草料香。他看見王玄策的斷足在牛群間挪動那截裹著鐵皮的木肢每觸地一次虎符便在腰間晃一下銅片撞擊的脆響讓他想起去年在天竺軍營偷聽到的調兵暗號。最末尾那頭母犛牛突然停步對著中央旗杆哞叫起來它的右角缺了塊豁口像極了李校尉生前用的長矛尖。
王玄策突然按住最近一頭犛牛的鼻環那圈紫銅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他將虎符貼上去的刹那環口突然輕響半枚開元通寶從夾層彈出來銅麵上的月牙紋還沾著些許青稞粉。這與昨夜佛核映出的殘魂口中銜著的銅錢分毫不差他想起秦斥候那半枚係在刀柄上的通寶原來弟兄們早就在用生命傳遞暗號。
是弟兄們的記號。蔣師仁突然抽刀挑向身旁犛牛的腹甲那層偽裝成毛氈的甲片裂開時露出底下的明光鎧。他正欲伸手去探卻被一隻枯瘦的手攥住手腕那手上握著半片魚符青石刻的左領軍三個字被汗浸得發烏。犛牛腹中突然傳來粗重的喘息聲蜷縮的人影緩緩舒展露出沾著血汙的臉——是去年在恒河失蹤的陳隊正他左眼蒙著布條右眼卻死死盯著王玄策手中的虎符。
王玄策扯開牛腹的暗袋更多唐軍從裡麵滾出來他們的甲胄都纏著犛牛毛混在牛群裡竟看不出異樣。最年輕的那個小兵懷裡還揣著半塊麥餅餅皮上印著長安西市的梅花紋是出發前母親塞給他的乾糧。陳隊正突然指向牛群中央那頭最大的公牛它的鞍具裡藏著用油布裹著的箭囊三百支狼牙箭的箭鏃都淬了吐蕃特製的蛇毒——這是他們與吐蕃讚普交易的條件用十車絲綢換足以蕩平天竺的毒箭。
蔣師仁的陌刀突然橫在胸前他看見最西側的奴隸販子正往袖管裡藏短刀。那些人裹著的藏袍下露出的皮膚突然繃緊為首者扯開衣襟時蔣師仁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人胸口烙印著黃金麵具圖案額間嵌著紅寶石的紋飾正是天竺王阿羅那順的象征。去年在那爛陀寺的壁畫上他見過這圖案當時僧侶說這是代表永恒王權的標記此刻卻像烙鐵般燙在這些奴隸販子的皮肉上。
王正使是阿羅那順的人。蔣師仁的刀背磕了磕牛鞍暗格彈出的匕首劃開最近一個奴隸販子的喉嚨。血噴在公牛的鼻環上那畜生突然人立而起撞翻了三根人骨旗杆頭盔滾落時露出裡麵藏著的吐蕃彎刀刀鞘上的纏枝紋與去年斬殺李校尉的那柄一模一樣。陳隊正帶著弟兄們從牛腹抽出橫刀甲葉碰撞聲驚得牛群躁動起來三百頭犛牛突然圍成圓陣將王玄策護在中央牛角朝外組成的屏障竟比唐軍的盾陣還要嚴密。
王玄策將虎符拋給蔣師仁銅符在空中劃過的弧線讓他想起去年在雪山傳遞的烽火。他摸著公牛的脖頸那畜生的鬃毛間藏著塊銅佛碎片是昨夜從旗杆上撿的此刻突然發燙。他抬手將碎片彈向最近的牛眼那畜生突然定住瞳孔裡映出奇異的景象——文成公主正站在邏些城的宮殿台階上把卷密信塞進牛角她的鳳冠上嵌著的東珠亮得像雪山上的星辰。
是文成公主的密信。王玄策扯開那頭牛的左耳藏在裡麵的羊皮紙帶著酥油香。上麵的吐蕃文混著漢字寫著天竺兵在恒河口布防末尾畫著個小小的北鬥——是李校尉生前最愛的標記。蔣師仁突然想起昨夜在牧場喂牛時母犛牛總用頭蹭他的手心原來那些畜生早就知道腹中人是誰它們馱著的不僅是唐軍更是穿越雪山的複仇火種。
奴隸販子們的藏刀組成了金色的弧線他們胸前的黃金麵具烙印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最胖的那個突然從懷中掏出號角吹聲竟與天竺戰象的嘶鳴相同王玄策認得他是去年在茶鎛和羅城砍斷自己脛骨的劊子手此刻那人的刀正劈向陳隊正的後心。蔣師仁的陌刀突然橫劈過去刀風卷著牛毛斬斷了號角也劈開了那人的肩胛骨露出的骨茬上還沾著去年的血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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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麵具剝下來。王玄策踩著斷足躍上公牛背虎符在手中轉了三圈。三百頭犛牛突然同時發力牛角撞碎人骨旗杆的脆響裡唐軍的橫刀組成了移動的鐵牆。陳隊正將魚符合攏時發出的聲讓王玄策想起長安武庫的開門聲那些分散在各頭犛牛腹中的弟兄們此刻終於拚成了完整的軍陣。牛群揚起的黑砂裡他仿佛看見文成公主在邏些城頭揮手那些密信不僅藏著軍情更藏著整個吐蕃對天竺的敵意。
蔣師仁的陌刀上掛著三個奴隸販子的頭顱他突然發現那些人的後頸都有相同的刺青——是天竺的鱷魚紋。去年在恒河沙洲他見過這種刺青的士兵他們最愛用鱷魚皮裹著唐軍的頭顱炫耀。此刻那些頭顱滾在黑砂裡眼睛還圓睜著像是不敢相信這些犛牛裡藏著索命的厲鬼。陳隊正從牛鞍下拖出的弩機突然齊發毒箭穿透了最後一個奴隸販子的咽喉箭鏃上的蛇毒讓那人身子瞬間發黑與去年在雪山下看見的中毒弟兄一模一樣。
王玄策低頭看著手中的密信文成公主畫的地形圖上用朱砂標著天竺王的藏身處。三百頭犛牛此刻安靜得像石雕它們腹甲上的劃痕都是唐軍刻下的記號每道都代表著要複仇的弟兄。蔣師仁將剝下的黃金麵具踩在腳下那金屬碎裂的聲音讓他想起去年弟兄們在天竺城下敲碎的酒壇——他們曾約定複仇後要用阿羅那順的頭骨當酒器。
蔣校尉清點人數。王玄策將密信塞進牛鞍暗格虎符再次觸碰鼻環時三百枚開元通寶同時彈出在晨光裡連成金色的線。陳隊正報數的聲音混著牛鳴傳向遠方每一個數字都像戰鼓在敲。最年輕的小兵突然指著西方雪峰大喊那裡的雲層正被朝陽染成血色像極了去年恒河的顏色。王玄策知道牛背藏著的不僅是活著的唐軍更是足以踏平天竺的怒火這些從犛牛腹中重生的士兵將帶著文成公主的密信帶著弟兄們的遺願向著南亞次大陸的腹地走去他們的馬蹄會踏碎黃金麵具他們的刀會刻下遲到的正義而那些犛牛將繼續馱著複仇的火種直到天竺王的宮殿在烈火中崩塌。
第三節:血契倒戈
王玄策望著掌心交錯的舊疤,去年在天竺被釘穿手掌的傷口突然發燙。他反手抽出蔣師仁遞來的短刀,刀刃劃過皮肉時濺出的血珠在晨光裡連成紅線,三百頭犛牛突然同時抬頭,鼻腔噴出的白氣將血珠托在半空。當他將滲血的手掌按向最近一頭公牛的額頭,那畜生突然發出震耳的哞叫,牛角上的字暗記竟滲出細密的血珠。
王正使當心!蔣師仁的陌刀突然橫在牛群前,他看見西側幸存的奴隸販子正往弓弦上搭毒箭。那些人胸口的黃金麵具烙印還在滲血,其中兩人舉著的吐蕃彎刀上,還掛著昨夜被撕碎的唐軍號服碎片。最胖的那個劊子手突然怪笑,他靴底碾過的黑砂裡,露出半片昨夜被踩碎的開元通寶。
王玄策的血滴落在牛群中央的黑砂地上時,三百頭犛牛突然齊齊人立而起。牛蹄踏碎的卵石混著血珠濺向四周,最前頭的公牛直撲舉弓的奴隸販子,牛角穿透那人胸膛的刹那,從傷口湧出的內臟竟纏上了旁邊的人骨旗杆,那些白骨突然劇烈震顫,頂端的唐軍頭盔紛紛墜落,滾到牛蹄下被碾成碎片。
這些畜生成精了!蔣師仁的陌刀在血霧裡劃出半輪弧光,刀身突然變得滾燙。他低頭時看見奇異的景象:刀刃吸收的血霧正在凝結,浮現出完整的河西布防圖,從玉門關到邏些城的烽燧位置清晰可辨,甚至標著去年天竺援軍秘密借道的雪山隘口。刀鐔的二字突然發亮,與王玄策掌心的血疤產生共鳴般的震顫。
銅佛殘核從王玄策懷中滾落,裂開的佛胸處湧出金粉,像活物般裹住躁動的牛群。那些金色粉末落在牛角上,字暗記突然扭曲變形,最後竟化作殷紅的字,每個筆畫都像用新鮮人血寫就。最末尾的母犛牛突然低下頭,牛蹄踏過的黑砂裡滲出暗紅液體,順著地勢彙成溪流,在沙地上凝出兩個扭曲的天竺文字——正是,與去年那爛陀寺壁畫上詛咒入侵者的文字一模一樣。
弟兄們出來!王玄策突然朝著人骨旗杆後的帳篷大喊。那些昨夜被蔣師仁悄悄救下的唐軍戰俘,此刻正扒著帳篷布往外張望,他們的囚服上還留著烙鐵燙的奴隸印記,其中個矮瘦的小兵,正是去年在恒河沙洲抱著軍旗沉入水底的旗手。當牛群踏碎帳篷的刹那,戰俘們突然集體跪地,動作整齊得像在演練千百遍,每個人的喉結都在劇烈滾動。
蔣師仁的陌刀突然指向跪地的戰俘,他看見最年長的老兵正用指甲摳自己的喉嚨。那老頭去年是輜重營的隊正,曾說要把天竺的胡椒帶回長安給孫子治咳嗽,此刻他突然俯身嘔吐,從嘴裡滾出枚蠟丸,落在血水裡竟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周圍的戰俘們紛紛效仿,三十多枚蠟丸在黑砂地上滾動,外層的蠟皮被血水泡得發軟,露出裡麵裹著的羊皮紙邊角。
王玄策拾起最近的蠟丸,齒間咬開蠟皮的瞬間,一股熟悉的鬆香撲麵而來——這是吐蕃讚普書房特有的藏香。展開的羊皮紙上,鬆讚乾布的親筆字跡力透紙背,用漢藏兩種文字寫著同一句話:凡唐軍戰俘,皆免贖金,隨王正使討逆天竺,吐蕃供給糧草。落款處的狼形印鑒,與去年他在邏些城見到的讚普印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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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鬆讚乾布的令!老兵突然哭出聲,他顫抖著展開自己的蠟丸,裡麵還裹著半片唐軍令牌,去年被俘時讚普的密使混在奴隸裡,說隻要我們活著等到王正使,就能帶著這令箭討還血債!他脖頸處的烙印突然發紅,那是阿羅那順的人用燒紅的黃金麵具燙的,此刻在血霧裡竟泛出焦糊味。
牛群的踐踏聲突然停了。被踩成肉泥的奴隸販子殘骸間,滲出的黑血正在彙聚,順著人骨旗杆的縫隙往上爬,那些白骨突然滲出細密的血珠,在頂端凝結成小小的血旗。蔣師仁的陌刀上,河西布防圖的烽燧標記突然亮起,最西側的雪山隘口處,竟浮現出天竺援軍三萬的小字,墨跡新鮮得像是剛寫就。
王玄策將所有蠟丸收進懷中,羊皮紙摩擦的聲響讓他想起去年在那爛陀寺藏經閣翻到的兵書。他望著跪地的唐軍戰俘,他們嘔吐蠟丸時撕裂的嘴角還在滲血,其中個斷了手指的年輕士兵,正用殘指撫摸牛蹄下的二字——那孩子的父親是去年在茶鎛和羅城戰死的旅帥,當時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退,整座城的唐軍都化作了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