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沉舟現蹤
永徽七年,殑伽河上的晨霧還未散儘,鹹腥的風裹著細沙撲在王玄策的玄色錦袍上。他扶著礁石半跪,斷足處的金線纏在腳踝,被海水浸得泛出暗銅色——那是去年天竺使團遇襲時,為護著蔣師仁突圍,被馬賊砍斷脛骨後,吐蕃讚普特意遣匠人用金絲續接的傷處。此刻他望著海麵,瞳孔驟然收縮:三百根青銅桅杆正從渾濁的浪濤中緩緩浮出,杆身斑駁的綠鏽下,梵文“戒日王艦隊”的刻痕在晨光裡泛著冷光,更詭異的是,桅杆縫隙滲出的不是鹹澀海水,而是一片片泛黃的紙頁,風一卷便貼在礁石上,竟是《大唐西域記》中早已失傳的“海戰篇”殘頁,墨跡被海水暈開,還能辨認出“戒日王造巨艦百二十,鎮殑伽河口”的字樣。
“王正使!”馬蹄聲踏碎沙灘的細響由遠及近,蔣師仁提著陌刀翻身下馬,玄甲上還沾著昨夜突襲天竺哨所的血漬。他身後,吐蕃騎兵的紅纓與泥婆羅騎兵的藤甲在沙地上鋪開長陣,八千餘騎人馬屏息立著,沒人敢驚擾這詭異的景象。蔣師仁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方才哨探來報,河口三十裡內未見天竺水師蹤影,隻是這河中突然冒出些銅杆,倒像是...”
“倒像是戒日王當年沉在這兒的艦隊。”王玄策抬手打斷他,斷足處的金線突然掙脫束帶,如活物般飛射而出,精準刺入最前排一根桅杆的銅眼——那是艦船係錨的孔位,此刻竟空著,隻餘一圈暗紅的鏽跡。金線攪動間,一聲沉悶的金屬碰撞聲從海底傳來,緊接著,一個巴掌大的青銅羅盤被勾出水麵,落在王玄策掌心。羅盤盤麵刻著細密的刻度,中心“永徽六年製”的銘文清晰可見,隻是邊緣已被鹽晶啃出細小的坑窪,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
“永徽六年...那正是文成公主遣人往天竺送密信的年份。”蔣師仁湊過來,手指懸在羅盤上方不敢觸碰,“難道這羅盤是公主殿下特意埋在沉艦裡的?可她為何要...”
話音未落,王玄策突然將羅盤按在礁石上,掌心運力壓出裂紋。蔣師仁會意,反手抽出陌刀,刀身映著晨光劈向海麵——不是劈向桅杆,而是對準桅杆下方看不見的沉舟。“鐺”的一聲脆響,陌刀砍在堅硬的木頭上,震得蔣師仁虎口發麻,而從沉舟上震落的不是海底常見的珊瑚或海藻,竟是一個巴掌大的密封玉匣,匣身纏著鎏金鎖鏈,鎖芯處還嵌著半顆紅寶石。
王玄策解開鎖鏈,玉匣打開的瞬間,一股腥甜的氣息撲麵而來。匣內鋪著暗黃色的絲綢,上麵放著一塊龜甲,龜甲裂紋間填著暗紅的血泥,竟是用鮮血寫就的密令。“吐蕃大論祿東讚的筆跡。”王玄策一眼認出那獨特的藏文寫法,逐字念道,“沉艦鎖海,阻天竺水師援中天竺;待唐使複仇,以佛血啟坐標,取軍械助戰。”
蔣師仁猛地攥緊陌刀:“原來大論早有安排!去年使團遇害時,他便料到我們會借兵複仇,竟提前讓公主殿下埋下這沉艦軍械庫!”
話音剛落,從沉舟方向漂來一縷金色的光,細看竟是半顆銅佛殘核,佛身早已被海水侵蝕得坑坑窪窪,唯獨佛心處還凝著一點暗紅的痕跡。銅佛殘核像是有靈性,徑直飛入羅盤的裂紋中,佛心處的暗紅液體緩緩滲出,竟是早已凝固的佛血。佛血遇到羅盤上的鹽晶,瞬間泛起金色的泡沫,泡沫散去後,羅盤盤麵的刻度突然變了——原本模糊的刻度清晰起來,在七個方向上分彆標出了紅點,每個紅點旁都刻著藏文,正是七處沉船軍械庫的坐標。
“找到了!”蔣師仁興奮地拍了下礁石,轉身就要下令讓騎兵準備船隻,卻被王玄策拽住了胳膊。
王玄策的目光落在水麵,臉色驟然沉了下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浪濤中竟漂來十幾具浮屍,都穿著天竺水師的黑色皮甲,頭發編成小辮纏在脖子上。最前麵那具浮屍被浪頭推到礁石邊,蔣師仁彎腰去翻他的腰間,手指觸到一個冰涼的硬物——竟是一枚青銅魚符,魚符上刻著天竺水師的徽記。可當他仔細看魚符的質地時,胃裡突然一陣翻湧。
“王正使,這魚符...”蔣師仁的聲音發顫,將魚符遞過去,“不是青銅鑄的,是用...是用骨頭熔鑄的。你看這骨頭上的紋路,像是人的肋骨...”
王玄策接過魚符,指尖撫過上麵的紋路,突然想起去年突圍時,那些被天竺兵俘虜的使團護衛——他們中最年輕的不過十六歲,是長安城裡鐵匠的兒子,出發前還笑著說要帶天竺的香料給妹妹。“是唐軍戰俘的肋骨。”王玄策的聲音冷得像冰,將魚符捏在掌心,指節泛白,“天竺人不僅殺了我們的人,還拿他們的骨頭鑄魚符,簡直喪心病狂!”
風突然變大,將水麵的浮屍吹得更近些,蔣師仁這才看清,每具浮屍的脖頸處都有一道整齊的刀傷,顯然是被人滅口後拋入海中的。“定是天竺水師發現了沉艦,想派人來撈,結果被什麼人殺了滅口。”蔣師仁握緊陌刀,眼神裡滿是怒火,“王正使,不如我們現在就率軍渡河,憑著軍械庫的兵器,一舉拿下中天竺的都城!”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王玄策望著羅盤上的金色坐標,又看了看身後整齊的八千騎兵——吐蕃騎兵的馬背上馱著彎刀,泥婆羅騎兵的藤甲在陽光下泛著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複仇的決絕。他將羅盤揣進懷裡,斷足處的金線再次纏緊腳踝,像是在提醒他去年的血海深仇。
“傳我命令。”王玄策站起身,聲音響徹沙灘,“吐蕃騎兵隨我去第一處軍械庫取弩箭,泥婆羅騎兵隨蔣校尉去第二處取長槍,半個時辰後在河口南岸集結。”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海麵的浮屍,語氣變得愈發堅定,“今日,我們便用天竺人的血,告慰使團二十八位兄弟的在天之靈!”
蔣師仁高聲應和,轉身翻身上馬,玄甲在晨光裡劃出一道冷光。吐蕃騎兵的首領扯著韁繩,紅纓在風中飄動,泥婆羅騎兵的號角聲響起,八千餘騎人馬分成兩隊,朝著羅盤上標注的坐標疾馳而去。海麵上,三百根青銅桅杆依舊立著,像是為這場複仇之戰豎起的豐碑,而那些滲出的《大唐西域記》殘頁,在風裡輕輕顫動,仿佛在訴說著跨越山海的使命與忠誠。
第二節:魚符密碼
王玄策指尖扣住青銅魚符的接縫處,指腹摩挲著那道細微的裂痕——方才觸到魚符時,他便察覺質地不對,此刻借著晨光細看,才發現魚符側麵藏著一道幾不可見的暗槽。他屈起指節,用吐蕃讚普贈予的羚羊角匕首撬開暗層,一股混雜著膽汁與墨香的氣息撲麵而來。暗層裡並非中空,而是藏著一張折疊整齊的海圖,紙頁泛黃發脆,竟是用《金剛經》冊頁的邊角料裁成,上麵用極細的狼毫寫著密密麻麻的標注,墨跡被膽汁泡得泛出瑩潤的光澤,即便在潮濕的海風中也絲毫沒有暈染。
“王正使,這海圖...”蔣師仁湊過來,目光落在海圖邊緣的小字上,突然失聲,“是玄奘法師的筆跡!你看這‘殑伽河口’四字的起筆,與當年法師贈予使團的《大唐西域記》抄本如出一轍!”
王玄策展開海圖,指尖順著墨跡勾勒的航線移動。海圖上不僅標注著河口的暗礁與淺灘,還在幾處漩渦旁畫著奇怪的符號,像是梵文又似唐楷。他正欲細究,蔣師仁突然抬手,陌刀刀尖輕輕挑起海圖邊角,手腕微沉,一股凝練的刀氣順著刀身直刺海麵。隻聽“轟”的一聲悶響,刀氣震碎海底沉積的泥沙,渾濁的海水翻湧間,一塊半露在沙中的青石板赫然顯現。石板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玄奘當年西行時留下的“五天竺潮汐注”,隻是其中幾處標注暗流的符號被人用利器鑿去,取而代之的是新刻的標記,而那些新刻的凹槽裡,正緩緩滲出透明的藥液,順著石板紋路蜿蜒而下,落在海水中泛起細碎的泡沫。
“這藥液...”王玄策蹲下身,用匕首蘸了一點藥液,放在鼻尖輕嗅,眉頭驟然舒展,“是吐蕃藥師特製的解毒劑!去年我們在泥婆羅借兵時,大論祿東讚曾贈予過同款,能解天竺常見的瘴氣與蛇毒。”
話音未落,之前飛入羅盤的銅佛殘核突然從王玄策懷中躍出,徑直朝著青石板飛去。殘核落入藥液中,瞬間發出“滋啦”的輕響,佛身表麵的銅鏽簌簌剝落,露出內裡暗金色的佛骨碎片。碎片與藥液相融的刹那,海麵突然掀起巨浪,原本斜斜插在水中的三百根青銅桅杆竟緩緩直立,杆身刻著的“戒日王艦隊”梵文在陽光下亮起金光。更令人驚歎的是,這些桅杆在浪尖上緩緩移動,竟是按照某種規律排列,不多時便在海麵拚出一個巨大的陣法輪廓——王玄策瞳孔驟縮,這分明是《衛公兵法》中早已失傳的“破艦陣”,傳聞此陣由李靖所創,能借潮汐之力困住敵艦,當年征伐東突厥時曾立下奇功。
“是破艦陣!”蔣師仁按捺不住激動,陌刀在手中轉了個刀花,“有了這陣法,再加上軍械庫的兵器,天竺水師便是來了也討不到好!”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聲,由遠及近,帶著幾分慌亂。王玄策抬頭望去,隻見東南方向的海麵上出現了點點帆影,正是天竺水師的船隊。可奇怪的是,船隊行駛得毫無章法,幾艘快船甚至撞在了一起,顯然是發生了內亂。
“怎麼回事?天竺人怎麼自己亂了?”蔣師仁皺眉,正欲下令讓騎兵戒備,卻見一艘天竺快船失控般朝著礁石衝來,船舷上的士兵互相砍殺,混亂中竟有個天竺兵失足落水,手中的舵輪脫手飛向岸邊。
王玄策伸手接住舵輪,入手便覺沉重異常。他仔細打量,瞳孔突然一縮——這舵輪的木質絕非尋常硬木,紋理間還殘留著唐軍樓船特有的桐油味,竟是用唐軍樓船的龍骨雕琢而成!更令人心驚的是,舵輪的軸芯處卡著一個小巧的玉哨,玉色通透,上麵刻著鴻臚寺密探特有的“魚”形印記。
“是鴻臚寺的密探!”王玄策心頭一震,去年使團遇襲前,他曾遣三名密探潛入天竺水師探查,此後便沒了消息,原來他們早已遇害,連隨身的玉哨都被卡在了舵輪裡。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玉哨,指尖剛觸到哨口,玉哨竟突然自鳴起來,清脆的哨聲不似尋常聲響,反而帶著奇特的韻律,落入水中後,聲波在海麵擴散開來,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漣漪之下,一道柔和的金光從海底升起,竟是文成公主的虛影。虛影立於浪尖,聲音透過聲波清晰地傳了過來:“王正使,蔣校尉,此乃戒日王舊艦,艦沉之時,佛骨歸唐。今天竺水師來犯,可借破艦陣阻敵,軍械庫中藏有李靖將軍遺留的連弩與火藥,助二位複仇成功,護我大唐天威。”
虛影消散的瞬間,玉哨的鳴響也隨之停止,海麵恢複了平靜,唯有那三百根青銅桅杆依舊立在浪尖,拚出的“破艦陣”輪廓愈發清晰。蔣師仁握著陌刀的手微微顫抖,轉頭看向王玄策,眼中滿是決絕:“王正使,公主殿下的密令已到,鴻臚寺的密探也用性命給我們傳了信,今日便是我們為使團兄弟複仇的日子!”
王玄策將海圖折好揣進懷中,又把玉哨係在腰間,抬頭望向遠處混亂的天竺水師,再回頭看了看身後整裝待發的八千騎兵——吐蕃騎兵的戰馬已經躁動起來,鼻息間噴著白氣;泥婆羅騎兵握緊了手中的藤盾,藤甲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他深吸一口氣,斷足處的金線再次繃緊,像是在呼應著他心中的戰意。
“蔣校尉。”王玄策的聲音沉穩有力,“你率五百吐蕃騎兵,攜連弩登第一艘沉艦,守住‘破艦陣’的左翼;泥婆羅騎兵隨我去右翼,用火藥炸開天竺水師的先鋒船。記住,今日之戰,不僅是為了複仇,更是為了讓天竺人知道,我大唐使團的血,絕不會白流!”
蔣師仁高聲應諾,翻身跳上旁邊的漁船,吐蕃騎兵緊隨其後,馬蹄踏在船板上發出整齊的聲響。王玄策也翻身上馬,手中的羚羊角匕首在晨光裡劃出一道寒光。水麵上,天竺水師的內亂還在繼續,他們不會知道,一場由青銅桅杆、佛骨密令與複仇之火編織的陷阱,早已在殑伽河口等候著他們。而那三百根直立的桅杆,像是大唐插在異域水域的旗幟,正迎著風,等待著見證一場載入史冊的勝利。
第三節:骨舵引航
殑伽河的夜浪裹著碎星撞向沉船殘骸時,王玄策的斷足剛觸到那層泛著靛藍的聲波。腐鏽的甲板在他腳下咯吱作響,斷肢處纏著的麻布早已浸透河泥,卻在接觸聲波的刹那驟然繃緊——不是被水流拉扯,而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道攥住,像有雙無形的手正順著殘肢往骨髓裡探。他喉間壓著悶哼,左手死死扣住身旁半折的桅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縫裡嵌進的木屑混著血珠,在月光下映出一點猩紅。
聲波是從河底漫上來的,起初隻是極細的嗡鳴,貼著船底龍骨遊走,待王玄策察覺時,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整艘沉船籠在中央。他眯眼望向河麵,本該漆黑的水波裡竟浮著數十枚玉哨,每一枚都泛著乳白的光,像被水流托著的星子。這些玉哨他認得,是當年出使天竺時,戒日王贈予的佛國法器,據說以雪山玉髓雕成,吹之能引百獸,卻不知為何會在此刻出現在殑伽河底。更詭異的是,玉哨之間正有金線遊走,細如發絲,卻亮得刺眼,仿佛是從河底泥沙裡抽出來的光,一端纏著玉哨,另一端往漩渦中心鑽去。
那漩渦是方才蔣師仁劈出的刀風攪出來的。陌刀將的身影在甲板另一側,玄色勁裝已被河水打透,緊貼著脊背,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他雙手握刀,刀柄上的纏繩浸了水,在腕間繞了三圈,刀刃斜指河麵,刃麵還沾著方才劈碎主艦殘骸時濺上的木屑。方才主艦殘骸順著水流撞來,蔣師仁怕它砸壞沉船裡的佛骨,抬手便是一記橫劈,陌刀劈開空氣時帶起的風,竟在河麵旋出個丈許寬的漩渦,連帶著河底的泥沙都被卷得翻湧上來。可誰也沒料到,這一劈竟引動了玉哨,更讓那些金線有了章法——不過瞬息間,金線已將所有玉哨串聯,在漩渦中鋪成一個規整的陣型,橫看是九列,豎看是七行,每個玉哨都嵌在金線交彙的節點上,像極了《太白陰經》裡記載的“龍吸水陣”。
王玄策的目光驟然一凝。他年輕時曾在崇文館讀過《太白陰經》,那本書裡記載的皆是行軍布陣之法,“龍吸水陣”更是其中的奇陣,需以九七之數的法器為引,借水勢聚氣,傳聞能引江河之水倒灌,破敵於無形。可他從未想過,這陣竟能用玉哨和金線布在河底,更沒想過自己會在殑伽河的沉船上親眼見到。金線還在延展,順著漩渦的邊緣往上爬,仿佛要將整個漩渦都織成一張發光的網,網眼間隱約有水汽凝結,滴落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信號。
“將軍,您看!”蔣師仁的聲音突然傳來,帶著幾分驚惶。王玄策循聲望去,隻見蔣師仁手中的陌刀正泛著異樣的光。方才劈砍主艦殘骸時,殘骸裡滲出的藥液——那是當年唐軍水師用來防腐的藥汁,混著當歸、蘇木和鬆煙,黑褐色的液體,此刻竟正順著刀身往上爬,像有生命般避開蔣師仁的手,一路爬到刀刃中央,然後開始凝結。起初隻是薄薄一層,貼在刃麵上,隨著藥液不斷彙聚,漸漸顯露出紋路來。王玄策踉蹌著走過去,斷足在甲板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記,待走近了才看清,刃麵上凝出的竟是一幅圖紙,線條細膩,比例精準,連鉚釘的位置都標注得清清楚楚——那是長安將作監獨有的“擎天鉤”圖紙!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怎麼會……”蔣師仁喃喃道,手指微微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擎天鉤是將作監為水師打造的重型器械,專用來鉤住敵艦,或是在沉船時固定船體,圖紙向來藏在將作監的秘庫裡,除了監正和少數工匠,旁人根本見不到。他一個邊關將領,怎麼會在殑伽河的沉船上,從自己的刀身上看到這圖紙?更詭異的是,圖紙剛顯形,河麵上突然飄來金粉,細密如霧,是從之前被劈碎的銅佛殘骸裡散出來的——那銅佛本是主艦上的鎮船之物,方才被蔣師仁的陌刀劈中,碎成了數塊,金粉便是從佛身的縫隙裡漏出來的。
金粉像被無形的風牽引著,紛紛撲向陌刀,落在刃麵的圖紙上。起初隻是薄薄一層,覆蓋在紋路之上,可轉眼間,金粉竟開始融入圖紙,原本褐色的線條漸漸變成了金色,像是用純金勾勒出來的一般。就在金粉完全覆蓋圖紙的瞬間,異變陡生——整艘沉船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不是被浪撞擊的搖晃,而是從河底傳來的震顫,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蘇醒。王玄策和蔣師仁同時扶住身邊的物件,目光死死盯著河麵,隻見河水裡突然冒出無數道金光,從沉船四周的河底往上衝,破水而出時帶起的水花濺在甲板上,竟帶著淡淡的銅腥味。
待水花落下,兩人才看清,那些金光竟是鐵錨!一艘艘沉船的鐵錨,原本嵌在河底的泥沙裡,此刻竟掙脫了鎖鏈,化作數丈長的金蛇,蛇身泛著金屬的冷光,蛇頭高昂著,吐著分叉的信子,在河麵上盤旋。金蛇的數量越來越多,起初隻是十幾條,很快便增至數十條,繞著沉船遊走,像是在巡視。王玄策突然反應過來,這些金蛇遊動的軌跡竟十分規整,不是雜亂無章的盤旋,而是沿著某種路線在移動——他眯眼細數,金蛇分成了三隊,左隊往東南方向遊,右隊往西北方向去,中間一隊則直直往前,正好組成了當年唐軍水師出征時的衝鋒路線!
“是……是貞觀二十一年,咱們征伐中天竺時的水師路線!”蔣師仁的聲音帶著激動,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陌刀。那年他還是陌刀隊的校尉,跟著王玄策出征,水師就是沿著這條路線逆流而上,直搗中天竺的都城。時隔多年,竟在殑伽河底,由鐵錨化作的金蛇重新鋪出了這條路,仿佛是河底的亡魂在提醒他們,當年的榮光從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