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血經現蹤
殑伽河的濁浪還沾在甲胄上未乾,八千餘騎的喘息聲便已漫過摩揭陀梵天殿的白玉階。王玄策按著腰間鎏金蹀躞帶,玄色錦袍下擺凝著暗紅血漬——那是方才渡河時,天竺暗哨的箭簇劃破皮肉留下的痕跡。他抬眼望向殿門上方斑駁的梵文匾額,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袖中半塊青銅卦錢,去年使團二十八人倒在血泊裡的景象又撞進腦海,唯有身旁蔣師仁的陌刀拄在青石板上發出的悶響,能稍稍壓下心頭翻湧的戾氣。
“王正使,殿內氣息不對。”蔣師仁的聲音帶著剛經曆過戰鬥的沙啞,他勒了勒染血的護腕,陌刀的刀刃還在滴著殑伽河的水,“吐蕃借調的一千二百騎已圍了東西兩側,泥婆羅七千騎兵守著南北門,蒼蠅都飛不出去。”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門縫隙滲出的若有若無的黑氣,“隻是這殿裡……像藏著活物在喘氣。”
王玄策頷首,斷足金線突然從他袖口滑出半寸——這金線是文成公主當年贈予的信物,據說能感應邪祟之氣。此刻金線尖端竟微微發燙,泛著極淡的紅光。他推門的手剛觸到冰涼的銅環,殿內突然傳來“哢嗒”一聲輕響,像是青磚錯位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蔣師仁率先跨步而入,陌刀在身前劃出一道寒光,照亮了殿中那麵三丈高的經牆。
經牆由數千塊青灰磚拚接而成,磚上本刻著梵文經文,此刻卻有暗紅的液體正從磚縫裡滲出,順著經文的紋路蜿蜒而下。王玄策走近兩步,瞳孔驟然收縮——那些血漬竟在青磚上慢慢彙聚,一行行、一字字,組成了三百行清晰的文字。他自幼熟讀典籍,一眼便認出這是《大唐西域記》裡早已失傳的“詛咒篇”內容,當年玄奘法師西行歸來後,因篇中記載的咒術過於陰毒,親手將其撕毀,如今竟以血字的形式重現。
“這不是普通的血。”蔣師仁蹲下身,用陌刀的刀尖輕輕挑了一點血漬,隻見血珠落在刀麵上,非但沒有散開,反而凝成了一個極小的符文,“是吐蕃密宗的‘噬唐’咒,王正使您看——”他指著經牆中央,那些血字正緩緩凸起,竟組成了立體的符文形狀,符文轉動間,有細微的黑氣從字縫裡溢出,落在地上便讓青磚泛起一層白霜。
王玄策袖中的斷足金線突然掙脫束縛,如一道金蛇般刺入血紋之中。金線與血字接觸的瞬間,經牆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青磚紛紛脫落,露出牆內埋設的一柄青銅刃。刃身布滿複雜的花紋,靠近刀柄處刻著“顯慶四年鑄”五個篆字,隻是此刻篆字正被一團黑氣腐蝕,字體邊緣已開始模糊。
“是解咒刃!”王玄策心中一喜,當年文成公主入吐蕃時,曾命工匠鑄造過三柄解咒刃,用於破解密宗邪咒,沒想到其中一柄竟藏在此處。他正欲伸手去取,蔣師仁突然大喝一聲:“王正使小心!”話音未落,陌刀已帶著破風之聲劈向咒文。“鐺”的一聲脆響,陌刀砍在血紋上,震落的卻不是磚灰,而是一個巴掌大小的密封銅匣。
銅匣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王玄策小心翼翼地打開匣蓋,一股腥氣撲麵而來——匣內鋪著一張泛黃的人皮,人皮上用朱砂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吐蕃大論祿東讚以活人祭祀所寫的《血咒密卷》。密卷記載,祿東讚為阻止唐軍西進,竟用百名唐俘的鮮血煉製邪咒,欲借梵天殿的地氣喚醒詛咒,讓整個天竺境內的唐人皆化為枯骨。
“畜生!”蔣師仁看得目眥欲裂,陌刀在手中握得咯咯作響,“去年使團的兄弟,恐怕也遭了這邪咒的毒手!”
王玄策的手指撫過人皮上乾涸的血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正欲細看密卷內容,殿內突然閃過一道金光——供桌上的銅佛殘核不知何時飄了起來,徑直飛入青銅解咒刃的刃槽之中。佛核與解咒刃接觸的瞬間,竟滲出淡金色的液體,像是佛血一般,順著刃身緩緩流下,將腐蝕篆字的黑氣染成了金色。
黑氣在金色液體的包裹下發出“滋滋”的聲響,慢慢凝結成七個光點,光點在空中排列成陣,每個光點旁都浮現出一行小字——正是七處咒術核心的坐標,分彆位於天竺的七個城邦之中。王玄策剛將坐標記在心中,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音此起彼伏,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
“不好!”蔣師仁立刻提刀衝向殿門,王玄策緊隨其後。兩人衝出殿外,眼前的景象讓他們渾身冰涼——守在殿外的天竺僧侶正一個個倒在地上,眉心處裂開一道細縫,鮮血順著縫隙流淌。更可怖的是,當一名僧侶倒在蔣師仁腳邊時,他的頭顱突然爆開,腦漿飛濺之中,竟漂浮著一枚青銅卦錢。
王玄策瞳孔驟縮,那卦錢的樣式他再熟悉不過——是去年使團中負責占卜的老卒的信物,老卒當時為了掩護他和蔣師仁突圍,被天竺兵亂刀砍死,卦錢也隨之失蹤。如今這卦錢竟出現在天竺僧侶的腦漿裡,顯然是咒術已經起效,那些僧侶不過是詛咒的第一批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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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蔣師仁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他望向遠處殑伽河的方向,河麵上似乎有黑氣正在彙聚,“這詛咒比密卷上寫的更邪門,若不儘快毀掉七處咒術核心,彆說複仇,咱們這八千騎兵,恐怕都要折在這裡。”
王玄策握緊了手中的青銅解咒刃,刃身的佛血還在微微發燙。他抬頭望向梵天殿的穹頂,陽光透過殘破的窗欞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去年使團二十八人的麵容在腦海中一一閃過,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堅定:“蔣校尉,傳我命令,吐蕃騎兵隨你去取最北處的咒術核心,泥婆羅騎兵隨我去東邊的城邦。三日之後,咱們在殑伽河畔彙合,不毀了這詛咒,誓不還朝!”
蔣師仁抱拳領命,陌刀一揮,朝著北側的騎兵陣列奔去。王玄策則轉身看向經牆,青銅解咒刃上的佛血已凝成一層金色的保護膜,“顯慶四年鑄”的篆字重新變得清晰。他將解咒刃彆在腰間,目光掃過地上天竺僧侶的屍體,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無論這梵天詛咒有多凶險,他都要親手將其斬斷,為死去的使團兄弟,討回一個公道。
第二節:卦錢引路
王玄策指尖捏著那枚從僧侶腦漿中撈出的青銅卦錢,指腹摩挲著錢麵凹凸的紋路——這是鴻臚寺特製的探令牌,正麵刻著“唐”字篆紋,背麵是二十八星宿中的“畢月烏”,正是去年使團中負責刺探情報的老卒隨身之物。他剛將卦錢舉到眼前,錢孔突然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穿透殿內彌漫的血霧,在虛空中鋪開一麵丈許寬的光幕。
“這是……《衛公兵法》的文字?”蔣師仁收了陌刀湊上前來,目光死死盯著光幕上流轉的篆字。他曾在軍中讀過半部《衛公兵法》,卻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呈現方式——那些文字仿佛活物般在光幕上遊走,慢慢彙聚成一篇完整的篇章,篇首“破咒篇”三個字格外醒目。要知道,《衛公兵法》自李靖去世後便有大半失傳,這“破咒篇”更是隻在傳說中提及,據說專門記載破解敵國邪咒之法。
王玄策逐字研讀,指尖不自覺地跟著文字軌跡移動。當他讀到“以陽剛之氣破陰邪之咒,需借神兵之力引佛性之光”時,蔣師仁突然低喝一聲:“王正使,末將試試!”話音未落,他已握緊陌刀,刀柄上的纏繩因用力而繃得筆直。隻見他雙臂發力,陌刀帶著呼嘯的風聲劈向光幕,刀氣如銀練般劃破空氣,竟真的將光幕劈出一道縫隙。
詭異的是,光幕被劈開的瞬間,殿內突然劇烈震動,西側牆麵的祭壇發出“哢嚓”的碎裂聲。那祭壇本是由數十塊黑石堆砌而成,此刻在刀氣的震蕩下,表層黑石紛紛剝落,露出內裡一塊刻滿梵文的青石板。王玄策快步上前,借著殿外透進來的天光細看,石板上的梵文筆法蒼勁,末尾竟刻著“玄奘題”三個字——竟是當年玄奘法師西行天竺時留下的“五天竺秘咒注”。
“隻是這文字……好像被動過手腳。”蔣師仁蹲下身,用刀尖輕輕刮了刮石板上的梵文,隻見被刀尖劃過的地方,竟滲出淡紅色的朱砂。那朱砂遇空氣後迅速變色,從暗紅轉為鮮紅,原本晦澀難懂的梵文,在朱砂的浸染下,慢慢顯露出原本的字跡。王玄策心中一凜——原來石板上的梵文被人篡改過,而這滲出的朱砂,正是能解血咒的解毒之物。
就在此時,供桌上散落的銅佛殘核突然動了起來。那些碎片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紛紛飄向青石板,一個個嵌入朱砂之中。銅佛碎片與朱砂接觸的瞬間,殿內所有的血漬突然開始逆流——原本順著經牆往下淌的血字,此刻竟沿著磚縫向上爬升;地上殘留的血霧也盤旋著向上彙聚,最終在牆麵上方拚出一幅幅模糊的畫麵。
“是吐蕃大論舉行人祭的場景!”王玄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畫麵中,祿東讚身著吐蕃密宗服飾,站在一座高台之上,台下綁著數十名身著唐兵服飾的俘虜。隨著畫麵流轉,七個不同的時辰刻度在旁浮現——子時、寅時、辰時、午時、申時、戌時、亥時,正是舉行人祭的七個秘密時辰。每到一個時辰,便有一名唐俘被推入祭壇,鮮血順著祭壇的溝槽流淌,最終彙入地底,與梵天殿的地氣相連。
蔣師仁看得雙目赤紅,陌刀在手中握得咯咯作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骨笛聲。那笛聲尖銳刺耳,像是無數根細針在刺探人的耳膜,聽得人渾身發寒。王玄策和蔣師仁對視一眼,立刻提刀衝出殿外,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瞳孔驟縮。
隻見守在殿外的天竺咒師們,一個個麵色猙獰,雙目圓睜,口中念念有詞。突然,一名咒師渾身起火,火焰從他的衣物蔓延到頭發,瞬間將他包裹。緊接著,第二名、第三名咒師也相繼自焚,慘叫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皮肉味。更令人發指的是,那些咒師手中握著的脛骨法器,在火焰的灼燒下,竟露出了內裡的紋路——那分明是人的腿骨,而且從骨頭上殘留的鎧甲碎片來看,正是用唐軍俘虜的腿骨雕刻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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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畜生!”蔣師仁怒喝一聲,就要衝上去,卻被王玄策一把拉住。“等等,你看那脛骨裡!”王玄策指著一根正在燃燒的脛骨,隻見骨髓在高溫下慢慢滲出,裡麵竟藏著一枚細小的銀針。那銀針遇熱後,突然從脛骨中彈出,在空中發出“嗡嗡”的自鳴之聲。
緊接著,更多的銀針從燃燒的脛骨中飛出,在空中彙聚成一團銀色的光霧。光霧慢慢散開,銀針在空中排列組合,竟組成了一行行清晰的文字——正是文成公主的密令:“咒起三刻,佛骨鎮邪”。王玄策心中一震,他想起出發前,文成公主曾派人送來一封密信,信中隻說若遇吐蕃密咒,可尋佛骨相助,當時他還不解其意,如今終於明白。
“佛骨……難道是指銅佛殘核?”蔣師仁疑惑道。王玄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回到殿內,看向青石板上的銅佛碎片。那些碎片此刻正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與朱砂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層金色的保護膜,將篡改的梵文徹底覆蓋。他突然想起方才青銅解咒刃與銅佛殘核接觸時的情景,佛血染金,黑氣消散,或許這銅佛殘核,就是破解血咒的關鍵。
就在此時,骨笛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遠處傳來馬蹄聲和喊殺聲。王玄策走到殿門處,望向殑伽河的方向,隻見河對岸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天竺兵,他們手中拿著各種法器,正朝著梵天殿的方向衝來。“看來祿東讚已經知道我們找到了咒術的線索。”王玄策沉聲道,“蔣校尉,你立刻去召集吐蕃和泥婆羅的騎兵,守住殑伽河渡口,絕不能讓他們過來。”
“那王正使您呢?”蔣師仁問道。王玄策指了指青石板上的“五天竺秘咒注”,又看了看空中仍在自鳴的銀針:“我要留在這裡,研究密令上的‘佛骨鎮邪’,找到破解血咒的具體方法。你放心,有銅佛殘核和解毒朱砂在,這殿內暫時安全。”
蔣師仁抱拳領命,轉身快步離去。殿內隻剩下王玄策一人,他走到青石板前,蹲下身子,仔細觀察銅佛碎片與朱砂的融合之處。銀針組成的密令還在空中懸浮,“咒起三刻”四個字格外醒目。他掐指一算,從血經現蹤到現在,已過了兩刻鐘,也就是說,留給他們的時間,隻有最後一刻了。
王玄策深吸一口氣,將青銅解咒刃從腰間拔出,刃身的佛血與青石板上的朱砂相呼應,發出淡淡的金光。他想起《衛公兵法》“破咒篇”中提到的“借神兵之力引佛性之光”,便將解咒刃輕輕放在青石板上。刃身剛接觸到朱砂,銅佛碎片突然劇烈震動,一道更強烈的金光從碎片中射出,穿透殿頂,直衝雲霄。
與此同時,空中的銀針突然改變排列,組成了新的文字:“佛骨在北,祭壇之下”。王玄策心中一喜,立刻起身朝著殿北的祭壇跑去。那祭壇本是天竺僧侶祭祀梵天的地方,此刻在金光的照耀下,祭壇中央的地麵竟慢慢凹陷,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他握緊解咒刃,小心翼翼地走進洞口,剛走了幾步,便看到前方閃爍著微弱的金光——那正是一枚完整的佛骨,被供奉在石龕之中,佛骨周圍,還散落著數十枚唐軍的製式箭鏃。
王玄策走上前,輕輕取出佛骨,佛骨入手溫潤,帶著一股祥和之氣。他知道,有了這佛骨,再加上青銅解咒刃和解毒朱砂,破解血咒便有了希望。他轉身準備離開洞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巨響,緊接著是蔣師仁的喊殺聲。王玄策握緊佛骨,加快腳步衝向殿外——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
第三節:骨針破咒
血霧在梵天殿內翻湧,已漫至王玄策的腳踝。他踩著粘稠的血漬向前邁步,斷足金線突然從袖口竄出,如靈蛇般在空中盤旋。那些此前組成密令的銀針,此刻像是受到無形感召,紛紛朝著金線飛去,一根根精準地卡在金線的節點上。不過片刻,金線與銀針便在咒力籠罩的虛空中,織成了一幅縱橫交錯的陣法——正是《太白陰經》中記載的“逆咒陣”。
王玄策盯著陣法中流轉的微光,指尖輕輕劃過陣眼。他曾在弘文館讀過《太白陰經》殘卷,知道這“逆咒陣”需以陽性法器為引,方能逆轉陰邪咒力。此刻陣眼處的銀針正微微顫動,似在等待激活的契機。他剛要取出懷中的佛骨,殿外突然傳來蔣師仁的喝聲:“王正使,末將已掃清殿外殘敵,特來助您破陣!”
話音未落,蔣師仁已提著陌刀衝入殿內。他見殿中血霧彌漫,二話不說便揮刀朝著主祭壇劈去。陌刀劃破空氣的瞬間,殿內所有散落的解毒朱砂突然如潮水般湧向刀身,在刃麵上凝結成一層暗紅的薄霜。更令人驚異的是,薄霜慢慢彙聚,竟在刃麵顯露出一行行小字——那是長安太醫署秘製“破咒丹”的完整配方,從藥材配伍到熬製時辰,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
“這配方……末將在軍中曾聽太醫提過,據說需用天山雪蓮、昆侖玉髓等稀世藥材,方能煉製出一顆。”蔣師仁盯著刀身,語氣中滿是震驚。王玄策卻目光一凝,指著配方旁的銅佛碎片——那些碎片正滲出金色粉末,如細沙般落在配方上。金粉與朱砂接觸的刹那,殿內突然爆發出一陣耀眼的金光,所有血霧瞬間停滯,緊接著便開始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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