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腐屍築牆
曲女城上空的戰雲壓得比殑伽河汛期的濁浪還低。王玄策勒住胯下吐蕃駿騎,猩紅披風被穿城風卷得獵獵作響,斷足處的金線束帶在甲胄縫隙間泛著冷光——那是永徽十四年文成公主親手為他縫製的護具,此刻卻隨著馬蹄震顫,隱隱刺痛著去年使團遇襲時留下的舊傷。他身後,八千餘騎人馬如鋼鐵洪流般列陣,吐蕃讚普借出的一千二百騎士披羔皮甲、執長柄斧,斧刃上還沾著沿途天竺哨卡的血汙;泥婆羅王派遣的七千騎兵則裹著青布纏腰,腰間彎刀懸著銅鈴,走動時鈴音清脆,卻與甲葉碰撞聲交織出令人心悸的肅殺。
“王正使!”蔣師仁的陌刀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寒芒,他勒馬湊近,玄甲上的箭孔還未完全修補,“曲女城甕城城門虛掩,裡頭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恐有詐。”這位身經百戰的校尉嗓門洪亮,話音剛落,吐蕃騎兵隊列裡便傳來幾聲低低的抽氣——誰都清楚,去年使團二十八人在這城下被阿羅那順的人拖入甕城虐殺,唯有王玄策與蔣師仁靠著夜襲馬廄、搶馬奔逃,才從天竺人的屠刀下撿回性命。如今複仇的馬蹄踏到城下,那座曾吞噬同胞的甕城,竟像一張沉默的巨口,等著將他們再次吞噬。
王玄策抬手按住腰間的青銅符節,符節上“大唐持節正使”的刻痕被汗水浸得發亮。他眯眼望向甕城:青灰色的城牆上爬滿藤蔓,城門縫裡卻沒有尋常城池該有的炊煙,隻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順著風鑽進鼻腔,比戰場上的血腥氣更讓人作嘔。“去年使團遇襲,阿羅那順故意留我們兩條命,就是想讓我們親眼看著他如何羞辱大唐。”他聲音低沉,斷足的金線突然繃緊,“傳令下去,吐蕃騎為左翼,泥婆羅騎為右翼,蔣校尉隨我率三百銳卒先行探城。”
蔣師仁抱拳應諾,陌刀重重頓在地上:“末將遵令!”話音未落,他已翻身下馬,親自點選三百名身強力壯的吐蕃騎士,每人腰間都掛著備用的短刀,手裡攥著浸過火油的火把——誰都明白,甕城地勢低窪,一旦遇伏,火攻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王玄策踩著馬鐙翻身落地,斷足落地時微微踉蹌,金線束帶瞬間勒緊,將痛感壓了下去。他伸手摸向馬鞍旁的木盒,裡麵裝著文成公主臨行前贈予的青銅鎮屍釘——公主曾言,此釘乃當年嫁入吐蕃時,太宗皇帝親賜的鎮邪之物,釘帽上“永徽十四年”的暗記,是匠人用秘銀所刻,尋常利器都無法磨損。“走吧。”他掂了掂木盒,率先朝著甕城走去,蔣師仁率三百銳卒緊隨其後,馬蹄聲在空曠的城外格外清晰,仿佛在叩擊著亡魂的棺槨。
剛踏入甕城城門,腐臭氣味突然濃烈了數倍,嗆得幾名吐蕃騎士忍不住咳嗽起來。王玄策抬手示意眾人停步,借著城外透進來的天光定睛望去——眼前的景象,讓見慣了屍山血海的他都倒吸一口涼氣。
甕城中央,赫然堆起一座丈高的屍牆!三百具屍骸層層疊疊,每具屍身都穿著褪色的唐裝,有的衣擺還繡著當年使團的標識——那是太宗皇帝親賜的“唐”字紋,如今卻被屍液浸得發黑,黏在腐爛的皮肉上,像一張張扭曲的鬼臉。更令人心驚的是,每具屍骸的肩胛骨處,都釘著一塊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用朱砂寫著“顯慶九年戕使”五個字,字跡猙獰,仿佛是用死者的血寫成。
“王正使……”蔣師仁的聲音有些發緊,陌刀的刀柄被他攥得發白,“這些是……去年遇害的使團弟兄?”
王玄策沒有回答,他緩步走向屍牆,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唐裝——有的屍骸袖口還留著縫補的痕跡,那是使團文書老張生前最愛的青布衫;有的屍身腰間掛著半截玉佩,那是譯官小李從家鄉帶來的傳家寶。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斷足處的金線突然發燙,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牽引著他。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具屍骸的指縫間——那具屍身腐爛得最為嚴重,手指早已發黑變形,卻死死攥著一張殘破的紙頁。
王玄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腐肉,將紙頁取了出來。紙頁邊緣被撕得參差不齊,上麵的字跡卻依稀可辨——正是《大唐西域記》裡的內容!他記得清清楚楚,這本書是玄奘法師親手所著,當年使團出發前,太宗皇帝特意將抄本賜予他們,讓他們沿途對照風物。而這張殘頁,恰好是書中最激昂的“雪恥篇”——上麵寫著“凡辱我大唐者,雖遠必誅”,如今卻被撕得粉碎,紙頁上還沾著暗紅色的血漬,不知是死者的,還是凶手的。
“阿羅那順!”蔣師仁見狀,怒喝一聲,陌刀猛地劈向旁邊的屍骸,“竟敢用弟兄們的屍身築牆,還敢撕毀法師的典籍,此仇不共戴天!”
刀鋒砍在屍身上,發出沉悶的“噗嗤”聲,腐爛的皮肉飛濺開來。王玄策卻突然抬手阻止了他:“慢著!”他指著那具攥著殘頁的屍骸,“你看木牌。”
蔣師仁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那具屍骸的木牌上,除了“顯慶九年戕使”五個字,邊緣處還有一道細微的裂痕。王玄策突然想起文成公主的話:“青銅鎮屍釘若遇邪祟,金線可引其蹤跡。”他當即解下斷足處的金線束帶,將金線一端纏在手指上,另一端緩緩刺入木牌的裂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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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線剛觸到木牌,便像是活過來一般,順著裂痕鑽了進去。王玄策屏住呼吸,手指輕輕牽引著金線,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木牌突然裂開,一枚青銅鎮屍釘從裡麵掉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蔣師仁連忙彎腰撿起鎮屍釘,隻見釘帽上“永徽十四年”的暗記清晰可見,隻是暗記邊緣被一種粘稠的黑色液體腐蝕著,秘銀的光澤變得黯淡無光。“這是……屍液?”他皺起眉頭,“公主贈予的鎮屍釘,怎麼會在木牌裡?”
王玄策站起身,目光掃過整座屍牆:“去年我們逃出生天,公主便說,她早已料到阿羅那順會對使團不利,暗中讓匠人將鎮屍釘藏在使團成員的衣物夾層裡,以防不測。想必是阿羅那順的人處理屍身時,發現了鎮屍釘,卻不知其用途,便釘在了木牌裡。”他頓了頓,盯著釘帽上的屍液,“隻是這屍液……尋常屍身的液體,根本無法腐蝕秘銀。”
話音剛落,蔣師仁突然舉起陌刀,朝著屍牆另一側的腐屍劈去。這一刀用了十足的力氣,刀鋒直接將腐屍劈成兩半。令人震驚的是,從腐屍體內震落的,不是密密麻麻的蛆蟲,而是一個巴掌大的密封銅匣!銅匣表麵刻著天竺的梵文,匣鎖是用純金打造,上麵還沾著未乾的屍液。
“王正使,您看!”蔣師仁彎腰撿起銅匣,用陌刀撬開金鎖。匣蓋打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裡麵赫然放著一截人骨,骨頭上用朱砂刻著密密麻麻的梵文。王玄策湊近一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這些梵文,竟是阿羅那順的《慶功血書》!
“‘顯慶九年秋,誅唐使二十八人於曲女城甕城,奪其符節,焚其典籍,以告濕婆大神……’”王玄策一字一句地翻譯著,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唐使王玄策、蔣師仁僥幸逃脫,不足為懼。他日若唐廷來犯,必以其屍築牆,以儆效尤……’”
蔣師仁聽得目眥欲裂,陌刀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得地麵都微微顫抖:“狂妄!阿羅那順這狗賊,竟敢如此囂張!末將這就率人拆了這屍牆,殺進曲女城,將他碎屍萬段!”
“且慢。”王玄策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銅匣旁的一枚銅佛殘核上。那殘核隻有拳頭大小,表麵布滿了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敲碎的,核心處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佛血痕跡。他突然想起文成公主說過,青銅鎮屍釘遇佛血可顯邪祟之破綻。
王玄策拿起銅佛殘核,走到青銅鎮屍釘旁,將殘核輕輕放在釘帽上。隻見佛血順著釘帽的裂痕緩緩滲入,與腐蝕暗記的屍液相遇。瞬間,一道金光從鎮屍釘上迸發出來,順著屍牆蔓延開來。原本發黑的屍水被金光染成了金色,沿著屍骸的縫隙流淌,最終在屍牆上凝成了七處微弱的光點——那正是屍牆的薄弱點!
“找到了!”王玄策眼前一亮,“這七處光點,便是屍牆的破綻!隻要集中兵力攻打這七處,定能拆了這屍牆!”
蔣師仁剛要應聲,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麵微微震動起來。他低頭一看,隻見屍堆底部的屍骸竟然開始蠕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鑽出來。“王正使,不對勁!”他連忙舉起陌刀,警惕地盯著屍堆。
王玄策也察覺到了異常,他握緊腰間的青銅符節,目光死死盯著蠕動的屍堆。隻見屍骸層層翻湧,一隻沾滿腐肉的手突然從屍堆裡伸了出來,緊接著,一個身影鑽了出來——那不是老鼠,也不是尋常的屍骸,而是一個穿著天竺禁軍服的活人!
不對,不是活人!
王玄策瞳孔驟縮——那人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眶裡空蕩蕩的,卻嵌著兩枚青銅卦錢!那卦錢的樣式,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去年使團裡唐軍密探隨身攜帶的信物!
“活屍!”蔣師仁失聲驚呼,陌刀一揮,將衝在最前麵的活屍砍倒在地。令人震驚的是,那活屍被砍斷脖頸,卻沒有流出鮮血,隻是從傷口處湧出一股黑色的屍液。更可怕的是,其他活屍像是沒有痛感一般,紛紛從屍堆裡鑽了出來,眼眶裡的青銅卦錢在天光下泛著冷光,朝著王玄策等人撲來。
王玄策迅速後退,斷足的金線再次繃緊:“蔣校尉,傳令下去,左翼吐蕃騎放箭,右翼泥婆羅騎準備火攻!這些活屍怕火,用火油燒他們!”
“末將遵令!”蔣師仁高聲應道,轉身朝著甕城外跑去,陌刀在手中揮舞,將撲上來的活屍一一砍倒,“吐蕃的弟兄們,放箭!泥婆羅的弟兄們,準備火油!燒了這些怪物!”
甕城外,吐蕃騎士的箭雨瞬間射來,箭矢穿透活屍的身體,卻隻能減緩它們的速度。泥婆羅騎士則迅速將火油桶搬到城門處,用火把點燃火油,熊熊烈火瞬間蔓延開來,將甕城門口變成了一片火海。活屍被火焰灼燒,發出淒厲的嘶吼,青灰色的皮膚在火中滋滋作響,卻依舊掙紮著想要衝出火海。
王玄策立於火牆前,手中緊握著青銅鎮屍釘和銅佛殘核。他望著屍牆上的七處薄弱點,又看了看那些在火中掙紮的活屍,心中明白——這隻是阿羅那順的第一道防線,曲女城的決戰,才剛剛開始。他斷足處的金線再次發燙,仿佛在呼應著文成公主的囑托,也在呼應著去年遇害的二十八名同胞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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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那順,”王玄策的聲音在火海中格外清晰,帶著徹骨的寒意,“今日我王玄策率八千鐵騎而來,便是要為使團弟兄們雪恥!這屍牆,拆定了!這曲女城,破定了!這血海深仇,必報無疑!”
第二節:卦錢引屍
火舌舔舐著甕城城門,活屍的嘶吼聲混著焦臭彌漫在空氣中。王玄策俯身從活屍眼眶中摳出一枚青銅卦錢,指尖剛觸到錢體,便覺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縫鑽入掌心——這卦錢邊緣還留著細密的刻痕,正是去年使團密探老李常用的那枚,當年老李為了掩護他們突圍,故意暴露自己引開追兵,最終慘死在天竺人的刀下。
“王正使!活屍越湧越多,火油快撐不住了!”蔣師仁的陌刀上沾滿了黑色屍液,刀刃因持續劈砍而泛著暗紅,他身後的三百銳卒已折損十餘人,吐蕃騎士的箭囊也見了底,泥婆羅騎兵正用彎刀死死抵住活屍的衝擊,青布纏腰上濺滿了腐肉殘渣。
王玄策緊攥著青銅卦錢,斷足處的金線突然與錢體產生共鳴,細微的震顫順著手臂傳遍全身。他抬頭望向漫天火光,突然想起玄奘法師曾說,大唐卦錢暗藏兵法玄機,若遇至陰之物,錢孔可顯破局之法。他當即抬手將卦錢舉過頭頂,指尖用力捏住錢沿,朝著屍牆方向淩空一挑——
“嗡!”
卦錢突然掙脫指尖,懸浮在半空中,錢孔裡射出一道幽藍青光,如同利劍般刺破彌漫的屍氣。青光在空中迅速擴散,竟組成了一幅幅細密的紋路,縱橫交錯間,赫然是《衛公兵法》中早已失傳的“破屍陣”圖譜!那些紋路並非尋常墨色,而是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像是被膿血浸泡過一般,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每一道線條都精準地對應著屍牆上的屍骸位置,仿佛是用亡魂的血繪製而成。
“這是……李衛公的破屍陣?”蔣師仁看得目瞪口呆,陌刀下意識地朝著光幕劈去。刀氣呼嘯而出,撞上青光圖譜的瞬間,竟沒有將其擊碎,反而激得圖譜紋路愈發清晰。更令人震驚的是,刀氣餘波震向屍牆,原本覆蓋在屍骸上的青苔應聲碎裂,一片片剝落下來,露出了屍牆內側刻滿梵文的石麵——那竟是玄奘法師當年途經曲女城時,親手刻下的“五天竺葬製注”!
石麵上的梵文大多清晰可辨,詳細記載了天竺人處理屍身的禁忌與穴位,可其中幾處關鍵穴位的刻痕卻被人用利器篡改,原本的“鎮煞穴”被改成了“聚陰穴”,“泄穢位”被刻成了“養屍位”。更詭異的是,被篡改的穴位處正滲出細密的白色粉末,散發出淡淡的草藥香——王玄策湊近一聞,心中驟驚,這竟是文成公主秘製的解毒藥粉!當年他出使吐蕃時,公主曾贈予他同款藥粉,專門用來解天竺瘴氣與屍毒,如今卻出現在被篡改的葬製注穴位中,顯然是有人提前布局。
“公主的藥粉……怎麼會在這裡?”蔣師仁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伸手蘸了一點藥粉,放在鼻尖輕嗅,“莫非是公主早料到阿羅那順會用屍陣,特意讓人提前埋下的?”
王玄策沒有回答,他想起方才從銅匣中取出的銅佛殘核,當即從懷中掏出殘核,朝著滲出藥粉的穴位擲去。銅佛碎片剛嵌入藥粉,便聽“哢噠”一聲輕響,整座屍牆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原本蠕動的腐屍瞬間僵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四肢僵硬地貼在石牆上。緊接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三百具腐屍竟開始緩緩移動,殘破的肢體相互拚接,在牆麵上拚出了一個巨大的梵文陣圖,陣眼處正是那七處被佛血染金的薄弱點!
“是屍煞局!”王玄策瞳孔驟縮,他曾在玄奘法師的手稿中見過此局記載,這是天竺巫師最陰毒的陣法,需用活人屍骸為引,輔以邪術操控,可將死者怨氣化為殺煞,凡闖入陣中的活人,輕則心智迷失,重則化為活屍。而眼前這屍煞局,比手稿中記載的更為詭異,每具腐屍的位置都精準對應著“五天竺葬製注”的篡改穴位,顯然是阿羅那順請了頂級巫師精心布下的殺局。
就在此時,遠處曲女城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骨笛聲,笛聲尖銳刺耳,像是無數亡魂在哀嚎。王玄策與蔣師仁同時轉頭望去,隻見城門處的天竺禁軍突然像是瘋了一般,紛紛舉起手中的彎刀,朝著自己的手臂砍去!鮮血順著刀刃滴落,染紅了青灰色的城牆,可他們臉上卻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帶著詭異的笑容,仿佛在進行某種獻祭儀式。
“他們在乾什麼?”一名吐蕃騎士看得心驚膽戰,手中的長柄斧險些脫手。
蔣師仁眯眼望去,突然發現天竺禁軍腰間都掛著一枚青銅鈴鐺,鈴鐺造型古怪,表麵刻著扭曲的梵文,隨著他們的動作發出沉悶的聲響。“不對,那鈴鐺有問題!”他提刀上前,趁著一名天竺禁軍自殘的間隙,揮刀斬斷了對方的手臂,青銅鈴鐺“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王玄策迅速彎腰撿起鈴鐺,入手便覺一股熟悉的寒意——這鈴鐺的材質竟與去年遇害使團成員的頭骨觸感相似!他用刀尖輕輕撬開鈴鐺,赫然發現鈴鐺內部竟是用頭骨鏤空製成,內壁還殘留著未清理乾淨的骨渣,而鈴舌處係著的,不是銅片,而是一縷縷黑色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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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鴻臚寺密探的發絲!”王玄策的聲音微微發顫,他認得這種發絲——鴻臚寺選派的密探,都會在發間纏一根細如牛毛的銀線,用於傳遞密信,而眼前這縷發絲中,銀線清晰可見。去年使團中的三名鴻臚寺密探,為了搜集阿羅那順謀反的證據,潛伏在曲女城,最終身份暴露,下落不明,沒想到他們的頭骨竟被製成了青銅屍鈴,發絲還成了鈴舌!
蔣師仁看得目眥欲裂,陌刀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麵裂開一道細縫:“畜生!阿羅那順這狗賊,竟如此殘害我大唐弟兄!末將這就率人殺進去,將他的狗頭砍下來祭奠弟兄們!”
“等等!”王玄策突然抬手阻止了他,目光死死盯著鈴舌上的發絲——那縷發絲竟在屍氣中微微顫動,緊接著,一絲火星從發絲頂端燃起,迅速蔓延開來!令人震驚的是,發絲燃燒時沒有產生灰燼,反而在空中組成了一行金色的小字,正是文成公主的筆跡:“子時三刻,佛骨鎮煞”!
金光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隨著發絲的燃儘而消散,隻留下淡淡的佛香,與屍氣交織在一起。王玄策握緊手中的青銅屍鈴,心中豁然開朗——公主早已洞悉阿羅那順的屍煞局,提前安排人在葬製注中埋下解毒藥粉,又通過密探的發絲傳遞密令,而“佛骨鎮煞”中的佛骨,想必就是那枚銅佛殘核的核心!
“蔣校尉,傳令下去,暫停進攻!”王玄策轉身對蔣師仁說道,斷足處的金線因激動而微微發燙,“公主的密令已到,子時三刻用佛骨鎮煞,在此之前,我們需守住甕城,等待時機。”
蔣師仁雖心有不甘,但也明白王玄策的用意,當即抱拳應諾:“末將遵令!”他轉身朝著城外喊道,“吐蕃騎左翼戒備,泥婆羅騎右翼布防,所有人退守城門,守住火牆,不準放任何活屍出城!”
吐蕃與泥婆羅的騎士們迅速調整陣型,將城門緊緊守住,火牆依舊熊熊燃燒,活屍在火牆內側嘶吼著,卻始終無法突破防線。王玄策走到屍牆前,再次舉起那枚青銅卦錢,錢孔中的青光依舊閃爍,破屍陣的圖譜在空中若隱若現,與石牆上的屍煞局相互對峙,仿佛一場無聲的較量。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銅佛殘核,又望了望遠處曲女城上空的月色——此刻剛過亥時,距離子時三刻還有一個時辰。甕城中,活屍的嘶吼聲、骨笛聲、火油燃燒的劈啪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心悸的戰歌。王玄策知道,這一個時辰,將會是整場決戰中最煎熬的時刻,他們不僅要抵禦活屍的進攻,還要防備阿羅那順的其他殺招。
突然,骨笛聲的節奏變得急促起來,屍牆上的腐屍再次開始蠕動,原本僵直的肢體竟緩緩抬起,朝著王玄策等人伸出腐爛的手臂,眼眶中的黑洞裡滲出黑色的屍液,滴落在石麵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王玄策握緊腰間的青銅符節,斷足的金線緊繃,目光堅定地望著屍牆:“阿羅那順,不管你布下多少殺局,今日我王玄策定要破了你的屍煞陣,為使團弟兄們報仇雪恨!”
蔣師仁手持陌刀,站在王玄策身側,玄甲上的血跡在火光下泛著暗紅:“王正使放心,末將定與弟兄們死守甕城,等到子時三刻,定讓這屍煞局灰飛煙滅!”
遠處,骨笛聲愈發淒厲,天竺禁軍的自殘還在繼續,青銅屍鈴的聲響與活屍的嘶吼交織在一起,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子時三刻,奏響一場生死對決的序曲。王玄策抬頭望向天空,月色被戰雲遮蔽,隻剩下零星的星光,映照著甕城中的屍牆與火牆,也映照著八千鐵騎複仇的決心。
第三節:發絲破煞
亥時末刻,甕城的火牆已燃得有些微弱,火油桶空了大半,吐蕃騎士正用長矛死死抵住撲來的活屍,矛尖上掛著的腐肉滴滴答答往下淌屍液。王玄策望著天邊漸升的寒月,斷足處的金線突然發燙,他低頭一看,腰間青銅屍鈴裡的發絲竟掙脫鈴舌,飄在空中,與之前燃儘的發絲殘影相互呼應,仿佛在等待某種指令。
“王正使!火油隻剩最後三桶了!”蔣師仁的聲音帶著急促,陌刀劈斷一具活屍的手臂,黑色屍液濺在他臉上,他卻渾然不覺,“活屍越來越多,再這樣耗下去,不等子時三刻,弟兄們就要撐不住了!”
王玄策沒有回頭,目光落在腳下的火線——火牆邊緣的火星還在跳躍,灼燒著地麵的屍骸,留下一道道焦黑的印記。他突然想起文成公主密令裡的“佛骨鎮煞”,又看了看空中飄蕩的發絲,心中陡然有了決斷。他猛地抬起斷足,朝著火線踏去,赤足踩在滾燙的灰燼上,鑽心的痛感順著腳掌傳遍全身,可斷足處的金線卻像是被點燃一般,瞬間迸發耀眼的金光!
“嗡——”
金線從斷足處飛射而出,在空中化作無數細絲,精準地纏住每一縷飄蕩的發絲。那些發絲像是被賦予了生命,順著金線迅速串聯,在空中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眼間泛著淡淡的金光,竟與《太白陰經》中記載的“焚屍淨路陣”分毫不差!陣法中央,一縷發絲化作陣眼,金光順著發絲蔓延,將整個甕城籠罩其中,原本彌漫的屍氣被金光驅散,空氣中的焦臭味漸漸被一股清雅的藥香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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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焚屍淨路陣!”蔣師仁看得雙目圓睜,他曾在軍中典籍裡見過此陣的記載,此陣需以至陽之物為引,可淨化屍煞,開辟生路,沒想到今日竟能親眼所見,而且是以發絲為媒、金線為引布下的!
王玄策站在陣眼中央,斷足雖痛,卻穩如磐石:“蔣校尉,此陣可暫時壓製屍煞,快趁機劈開主屍堆,找到佛骨真身!”
蔣師仁轟然應諾,雙手緊握陌刀,縱身躍起,刀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朝著屍牆中央的主屍堆劈去!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氣,刀鋒剛觸到屍堆,便聽“嗤啦”一聲響,刀身竟像是磁鐵一般,將石牆上滲出的白色藥粉全部吸附過來!藥粉在刃麵上迅速凝聚,順著刀身流淌,最終在刀刃中央凝出一行細密的字跡——竟是長安太醫署秘製的“辟邪丹”配方!
“辟邪丹?”蔣師仁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配方正是克製屍毒的良方!他連忙穩住刀身,生怕配方被風吹散,“王正使,刀上顯了辟邪丹的配方!有了這配方,弟兄們就不怕屍毒了!”
王玄策心中一動,當即從懷中掏出銅佛殘核,將其擲向蔣師仁的陌刀。銅佛殘核剛觸到刀身,殘核表麵的金粉便簌簌落下,裹住刃麵上的配方。瞬間,金光暴漲,刀身劇烈震顫,一股無形的力量擴散開來。令人震驚的是,屍牆上所有腐屍的傷口處,突然湧出無數金色的螞蟻——那些金蟻隻有米粒大小,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順著屍骸的縫隙迅速爬動,所過之處,腐肉被啃噬得乾乾淨淨,隻留下白骨!
“金蟻!是佛骨催生的淨煞金蟻!”王玄策失聲驚呼,他曾在玄奘法師的手稿中見過記載,佛骨附近常有金蟻出沒,專噬陰邪之物,沒想到今日竟真的見到了!
金蟻群如潮水般湧來,順著屍牆蔓延,短短片刻,便在屍牆上啃噬出一條寬約丈餘的通道,通道兩側的白骨整齊排列,像是天然的護欄。蔣師仁看得熱血沸騰,陌刀一揮,朝著通道方向喊道:“弟兄們!通道開了!隨我殺進去,找到佛骨,破了這屍煞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