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鐵閘現蹤
曲女城王宮正門的青黑青銅懸門,在晨光穿透硝煙的刹那轟然落下——丈許高的門麵之上,戒日王禦四個鎏金篆文正被粘稠的血手印層層覆蓋,暗紅血漬順著銘文溝壑蜿蜒而下,在門角積成蜿蜒的血溪。兩指寬的門縫裡,赫然卡著半張《大唐西域記》的殘頁,正是玄奘法師親筆所書的困獸篇,泛黃的麻紙邊緣被門軸碾壓得焦黑,殘存的王城高築,如困獸之鬥字跡,正隨著懸門微微轉動的軸輪簌簌剝落,紙屑混著銅鏽飄落在王玄策靴前。
王正使!蔣師仁的嘶吼聲穿透戰場喧囂,手中丈二陌刀在掌心轉了個半圓,刀背重重磕向馬鞍,懸門落了!咱們八千騎全被攔在宮門外了!他話音未落,吐蕃騎兵陣中已響起騷動,十二名吐蕃百戶長同時舉起狼皮令旗,試圖約束躁動的戰馬,可那些從邏些城借來的河曲馬,顯然被青銅懸門落下的巨響驚得不安,前蹄不斷刨著地麵,揚起的塵土裡還混著昨夜攻城時殘留的箭簇碎屑。
王玄策疾退三步,腰間玉帶突然崩開暗扣,三枚斷足金線如靈蛇般竄出,細如發絲的金線末端帶著淬了錫的倒鉤,精準刺入門軸與城牆銜接的縫隙。他手腕猛然下沉,金線驟然繃緊,隻聽的一聲脆響,一截半尺長的青銅構件從門軸中被勾出——那是文成公主當年出使吐蕃時,特意為大唐使團埋設的應急青銅千斤頂,頂身鑄著的顯慶十五年陰刻暗記,此刻正被墨綠色的鐵鏽層層侵蝕,隻有二字還能辨出清晰的刻痕。
蔣校尉,穩住陣腳!王玄策左手攥著千斤頂,右手按向腰間魚袋,六枚鎏金符節在袋中碰撞出清脆聲響,吐蕃一千二百騎守左翼,泥婆羅七千騎固右翼,告訴祿東讚的人,誰退一步,我以唐使節鉞斬誰!他抬眼望向身後的八千餘騎人馬,吐蕃騎兵的紅色氆氌在晨風裡獵獵作響,泥婆羅士兵的藤甲上還沾著曲女城護城河的綠藻,這些昨日還因語言不通而略有隔閡的聯軍,此刻都盯著王宮正門的懸門,眼中燃著複仇的火焰——去年天竺兵圍大唐使團營地時,二十八名唐使血染恒河,唯有他與蔣師仁靠著夜色掩護,踩著同伴的屍體逃出重圍,如今從吐蕃借得的一千二百精銳、從泥婆羅借來的七千驍騎,正是為了洗刷那血海深仇。
蔣師仁的陌刀突然劈向門縫,刀身與青銅門壁碰撞的瞬間,迸出的不是細碎銅屑,而是一枚三寸長的密封蠟筒。蠟筒外層的蜂蠟被刀刃劈裂,露出內裡裹著的人筋——那是用天竺俘虜的筋腱擰成的繩,密密麻麻纏繞著一卷羊皮紙,紙上用梵文寫著《困獸錄》,墨跡未乾,末尾還畫著阿羅那順的狼頭印璽。王正使!是阿羅那順那賊子的筆跡!蔣師仁單膝跪地,手指撫過羊皮紙,他說早就料到咱們會打回來,這懸門就是為咱們設的困獸閘,要把咱們八千騎全困死在宮門外!
王玄策俯身拾起蠟筒,指腹擦過蜂蠟殘片,突然瞥見不遠處的斷牆下,一枚銅佛殘核正泛著幽光。那是昨夜攻城時被投石機擊碎的梵天佛像碎片,核桃大小的殘核上還沾著暗紅佛血,不知是哪個僧侶的血濺在上麵。他抬手將銅佛殘核擲向青銅千斤頂的頂座,殘核落入頂座凹槽的刹那,佛血突然順著千斤頂的刻痕蔓延,將墨綠色的鐵鏽染成赤金之色,順著顯慶十五年的暗記蜿蜒而下,竟在千斤頂的齒輪處凝成七處卡死點——那些原本鏽跡斑斑的齒輪,此刻被赤金血鏽卡住,再也無法轉動分毫。
蔣校尉,借你的刀一用!王玄策突然喊道,右手伸向蔣師仁。蔣師仁毫不猶豫地將陌刀遞過去,隻見王玄策握住刀柄,刀刃貼著門軸縫隙反複劃動,斷足金線再次飛出,這次勾出的是一縷青銅碎屑,碎屑落地的瞬間,懸門突然劇烈震顫,門軸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有千鈞重物在門後拖拽。
戰場突然靜了下來,吐蕃騎兵停止了騷動,泥婆羅士兵也放下了手中的藤盾——門後傳來的不是天竺兵的喊殺聲,也不是阿羅那順的叫囂,而是一陣低沉的嗡鳴,像是無數把橫刀在同時震顫。王玄策瞳孔驟縮,他太熟悉這聲音了——那是去年使團被圍時,唐軍士兵手中的橫刀被天竺兵折斷後,刀刃卡在青銅甲胄裡的嗡鳴!如今這聲音從懸門的青銅夾層中傳出,顯然是阿羅那順故意將那些折斷的橫刀嵌在門壁裡,要讓他們這些幸存者,再聽一次當年的絕望聲響。
王正使,門後有動靜!蔣師仁突然按住腰間橫刀,目光死死盯著門縫,好像有東西在推懸門!話音剛落,懸門震顫得愈發劇烈,門縫裡的《大唐西域記》殘頁被氣流卷得飛起,血手印在門麵上暈開更大的痕跡,戒日王禦的銘文幾乎被完全覆蓋。王玄策握緊青銅千斤頂,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知道阿羅那順一定在門後布置了重弩,隻要懸門再落下半寸,門縫就會徹底封死,到時候重弩箭雨襲來,他們八千騎就真成了門後的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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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百戶長!帶五十騎去左側箭樓,把投石機推過來!王玄策突然轉向左翼,聲線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泥婆羅千夫長!你帶兩百人去右側斷牆,看看能不能從牆縫裡鑽進去,給我拆了門後的機關!他話音剛落,吐蕃百戶長立刻舉起狼皮令旗,五十名吐蕃騎兵翻身下馬,推著昨夜繳獲的天竺投石機,朝著懸門左側奔去;泥婆羅千夫長則抽出腰間的短刀,帶著兩百名手持鑿子的士兵,貼著城牆根向右側斷牆跑去,藤甲與牆磚碰撞的聲音,在懸門的嗡鳴中格外清晰。
蔣師仁重新握住陌刀,刀尖指著懸門,王正使,末將帶三百陌刀手守在門前,隻要門後敢有人出來,末將先斬了他!他身後的三百名陌刀手同時舉起刀,刀身組成一道寒光閃閃的刀牆,吐蕃騎兵和泥婆羅士兵見狀,也紛紛舉起兵器,八千餘騎人馬的氣勢瞬間凝聚,壓過了懸門的震顫聲。
王玄策再次看向青銅千斤頂,赤金血鏽凝成的七處卡死點,此刻正泛著微弱的光,像是文成公主留下的暗記在呼應著他。他突然想起臨行前,祿東讚曾對他說,吐蕃的河曲馬最擅破陣,泥婆羅的藤甲兵最擅鑽營,隻要將這八千騎用好,彆說一個曲女城,就算是天竺全境,也能踏平。可現在,他們卻被一道懸門困在宮門外,成了阿羅那順口中的困獸。
懸門的嗡鳴突然變調,從低沉的震顫變成尖銳的嘶鳴,門軸處的赤金血鏽開始剝落,青銅千斤頂的齒輪再次轉動起來。不好!卡死點要鬆了!王玄策突然喊道,右手的斷足金線再次飛出,這次勾住的是門軸上的一根鐵銷,他猛地發力,鐵銷被硬生生拽出,懸門的震顫頓時減弱了幾分。
蔣師仁的陌刀突然劈向空中,將一片飄落的《大唐西域記》殘頁劈成兩半,王正使!末將去門後看看!他不等王玄策回應,腳尖點地,身體如箭般射向懸門,左手抓住門縫,右手陌刀再次劈向門軸,這次震落的不是蠟筒,而是一枚青銅鑰匙——鑰匙上刻著戒日王朝的太陽紋,顯然是開啟懸門的密鑰。
蔣校尉小心!王玄策突然嘶吼,隻見門縫裡突然射出一支弩箭,直奔蔣師仁的後心。蔣師仁猛地側身,弩箭擦著他的藤甲飛過,釘在不遠處的斷牆上,箭尾還掛著一張紙條,上麵用漢文寫著:困獸猶鬥,不過徒勞。
蔣師仁一把扯下紙條,狠狠攥在手心,王正使,阿羅那順那賊子在羞辱咱們!他將青銅鑰匙拋給王玄策,這鑰匙能開懸門,末將去引開弩箭,你快開門!說完,他提著陌刀,朝著懸門右側奔去,故意露出破綻,引誘門後的弩箭射擊。
王玄策接住青銅鑰匙,手指撫過太陽紋刻痕,突然想起文成公主曾說,青銅千斤頂的暗記不僅是標記,更是鑰匙孔。他將鑰匙插入千斤頂的顯慶十五年暗記處,輕輕一轉,隻聽的一聲,千斤頂突然彈起半尺,懸門的震顫瞬間停止,門後的嗡鳴也弱了下去。
王正使!投石機準備好了!吐蕃百戶長的聲音傳來,隻見投石機的彈兜裡,正放著一枚燃燒的油罐。王玄策抬頭望去,右側斷牆處,泥婆羅士兵已經鑿開了一個小洞,正從洞裡往外拽著什麼——那是一根粗大的鐵鏈,顯然是門後的牽引繩。
王玄策突然喊道,吐蕃百戶長立刻鬆開投石機的絞盤,燃燒的油罐直奔懸門而去,蔣校尉,回來!蔣師仁聽到喊聲,一個翻身回到陣中,陌刀上還沾著弩箭的木屑。
油罐撞在懸門的瞬間,火焰轟然燃起,將血手印和戒日王禦的銘文都映得通紅。王玄策轉動青銅鑰匙,青銅千斤頂再次升起,懸門緩緩向上抬起,門縫越來越大,門後的景象逐漸清晰——那裡沒有密密麻麻的天竺兵,隻有數十根纏繞著橫刀的鐵鏈,鐵鏈儘頭,阿羅那順的狼頭大旗正插在城樓上,旗麵上用漢文寫著四個大字:困獸之鬥。
王正使,那賊子在城樓上!蔣師仁指著城樓,眼中噴火。王玄策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阿羅那順正站在城樓之上,手中拿著一個頭骨酒杯,朝著他們的方向舉杯,臉上滿是嘲諷。
蔣校尉,傳令下去!王玄策將青銅鑰匙收入懷中,斷足金線再次纏上手腕,吐蕃騎攻左翼,泥婆羅兵破右翼,咱們從正門衝進去!今日,定要為那二十八位兄弟報仇!他話音剛落,八千餘騎人馬同時發出怒吼,吐蕃騎兵的馬蹄聲震得地麵發顫,泥婆羅士兵的喊殺聲穿透火焰,青銅懸門在千斤頂的支撐下,緩緩升起,露出通往王宮的大道——那是一條染血的路,也是一條複仇的路,更是一條屬於大唐使節的榮耀之路。
懸門徹底升起的刹那,王玄策率先衝了出去,腰間的鎏金符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斷足金線如靈蛇般在身前舞動,將城樓上射來的弩箭一一打落。蔣師仁緊隨其後,陌刀劈開纏繞的鐵鏈,橫刀折斷的嗡鳴在身後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八千騎人馬的衝鋒聲,以及阿羅那順驚恐的叫喊——他終究沒能困住這頭來自大唐的雄獅,反而將自己逼入了真正的困獸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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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刀鳴指路
王玄策單膝跪地,左耳緊緊貼在青銅懸門的門板上,掌心按在戒日王禦銘文的血漬處——方才懸門震顫時,門後斷刀的嗡鳴還隻是零散的顫音,此刻竟在虛空裡漸漸凝聚,像是無數把折斷的橫刀在同時共鳴。那聲紋順著門板的青銅紋路蔓延,在他耳中織成一段晦澀的節奏,時而急促如驟雨,時而沉緩如擂鼓,仔細辨來,竟與《衛公兵法》中失傳的破閘陣口訣嚴絲合縫。隻是這聲紋被門麵上的血漬浸得發黑,每一次共振都帶著鐵鏽與血腥的粘稠感,像是在訴說去年使團被圍時的慘烈。
王正使,這聲音不對勁!蔣師仁握著陌刀的手微微用力,刀身貼在地麵,能清晰感受到聲波透過磚石傳來的震顫,比方才更密了,像是有無數把刀在門後亂砍!他身後的三百陌刀手早已列成防禦陣,刀背相抵,組成一道寒光閃閃的屏障,吐蕃騎兵與泥婆羅士兵也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著門板,生怕門後突然衝出天竺兵卒。
王玄策抬手示意眾人噤聲,指尖順著門板上的血手印緩緩滑動,不是亂砍,是破閘陣的聲紋...當年李靖將軍平定突厥時,曾用此法破過定襄城的鐵門,沒想到今日竟在這曲女城的懸門後聽到。他突然閉眼,腦海中浮現出《衛公兵法》的殘卷記載:破閘之術,以聲為引,以器為媒,聲紋如鑰,可啟萬門。可眼前的聲紋卻帶著異樣的滯澀,像是被什麼東西阻礙著,無法形成完整的破陣節奏。
蔣校尉,用你的刀,劈向聲紋最密的地方!王玄策突然睜眼,指向門板右側——那裡的血手印最密集,戒日王禦禦字幾乎被血漬糊住,聲紋正是從那裡傳來的。蔣師仁毫不猶豫,雙腳蹬地,丈二陌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刀氣如匹練般劈向門板,的一聲巨響,刀身與青銅碰撞的瞬間,聲紋突然暴漲,震得周圍的士兵耳膜發疼。
更驚人的是,刀氣落地時,竟震碎了門前地麵上的一層鐵蒺藜——那些鐵蒺藜是阿羅那順昨夜布置的,尖刺朝上,密密麻麻鋪了半丈遠,此刻卻被刀氣震得翻卷過來,露出下方青石板上的刻痕。王玄策俯身細看,隻見青石板上刻著幾行梵文,旁邊還畫著齒輪與機關的圖樣,竟是玄奘法師當年遊曆天竺時,親手刻下的五印度機關注!隻是圖樣中的齒輪組被人篡改過,原本順時針旋轉的齒牙被磨平了幾處,改成了逆時針的紋路,篡改處還滲出淡黃色的潤滑藥油,油跡順著刻痕蜿蜒,在石板上積成小小的油窪。
是玄奘法師的筆跡!王玄策指尖撫過梵文刻痕,他當年走遍五印度,記下了各國王城的機關秘道,這五印度機關注就是密鑰...沒想到阿羅那順不僅篡改了齒輪圖樣,還用藥油潤滑,想讓咱們誤觸機關!話音剛落,他突然想起方才擲入千斤頂的銅佛殘核,忙從懷中掏出另一枚——那是昨夜從梵天佛像碎片裡撿的,殘核上的佛血還未乾涸。他抬手將殘核嵌入青石板的油窪中,佛血與藥油接觸的瞬間,突然泛起氣泡,順著刻痕蔓延至門板底部。
下一秒,懸門的門軸突然發出咯吱咯吱的異響,原本靜止的軸輪竟開始逆旋!青銅門板緩緩轉動,門壁上的紋路隨之移位,竟在門板內側拚出幾處細微的裂痕——那是吐蕃工匠最忌諱的暗榫錯位,也是致命的設計缺陷!王玄策心中一動,他想起借兵時,吐蕃讚普曾說,當年為戒日王打造懸門的,正是吐蕃工匠,而暗榫錯位是吐蕃木工的大忌,一旦遇到佛血這類陰寒之物,榫卯就會崩裂。
原來如此!王玄策豁然開朗,阿羅那順不知道佛血能破吐蕃工匠的暗榫,還想用篡改的齒輪組困咱們...這是自尋死路!他剛要下令讓士兵準備衝鋒,遠處突然傳來哢嗒哢嗒的機括聲,像是無數齒輪在同時轉動,緊接著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那是天竺力士的聲音!
蔣師仁猛地握緊陌刀,王正使,是門後的天竺力士!他們在轉機關!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懸門底部的縫隙裡,突然擠出幾根黝黑的撬棍,撬棍頂端抵著門軸,顯然是天竺力士在門後試圖將懸門再次落下。可沒等他們用力,懸門突然劇烈下沉,一聲,門軸處的暗榫徹底崩裂,撬棍瞬間被壓得彎曲變形,縫隙裡隨即滲出暗紅的血漬——顯然是門後的天竺力士被突然落下的懸門壓碎了肢體。
更令人心頭火起的是,一根被壓斷的撬棍從縫隙裡掉了出來,王玄策俯身拾起,隻覺入手沉重,湊近一看,竟發現撬棍的外層是鐵,內裡包裹的竟是一截人的腿骨!腿骨上還殘留著唐軍皮靴的纖維,顯然是去年遇害的唐使遺骨!畜生!蔣師仁見狀,氣得目眥欲裂,陌刀重重劈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濺,阿羅那順竟敢用兄弟們的腿骨做撬棍,末將今日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吐蕃騎兵和泥婆羅士兵也紛紛怒喝,吐蕃百戶長拔出腰間的藏刀,指著懸門怒吼:王正使,下令吧!就算拆了這道門,咱們也要衝進去!泥婆羅千夫長更是將藤盾重重砸在地上,藤甲兵們同時舉起短刀,喊殺聲震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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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緊緊攥著那根腿骨撬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眶通紅——這截腿骨,或許是當年為他擋箭的親兵小李的,或許是為他遞水的文書老周的,二十八名兄弟,每個人都曾與他並肩走過西域的黃沙,如今卻落得屍骨無存,連遺骨都被如此羞辱。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目光落在撬棍的斷口處——那裡竟藏著一個小指大小的銅哨,哨身上刻著鴻臚寺的飛鳥紋,是大唐密探的信物!
他小心翼翼地將銅哨從腿骨裡取出,銅哨上還沾著乾涸的血漬,顯然是鴻臚寺密探藏進去的。就在他指尖觸碰銅哨的瞬間,銅哨突然自鳴起來,尖銳的哨音在金屬摩擦聲中格外清晰,不像是尋常的哨音,反而帶著一定的節奏,與方才的斷刀聲紋漸漸重合。
這哨音...是密令!王玄策心中一凜,他曾在鴻臚寺學過密令解讀,知道不同的哨音節奏對應不同的指令。他閉眼細聽,銅哨的節奏漸漸清晰:短音三下,長音一下,短音兩下——對應著地支與時辰,正是辰時三刻;緊接著是兩聲急促的哨音,一聲沉緩的顫音——與!
文成公主的密令!王玄策猛地睜眼,將銅哨舉到蔣師仁麵前,是文成公主通過鴻臚寺密探傳來的,辰時三刻,用佛骨碎閘!蔣師仁湊近一聽,果然聽出了哨音中的節奏,辰時三刻...現在離辰時三刻還有多久?他抬頭望向天空,晨光已經越過城樓,灑在戰場上,地麵的影子漸漸縮短。
最多一刻鐘!王玄策看了眼懷中的銅佛殘核,又看了看青石板上的五印度機關注玄奘法師的機關圖,文成公主的密令,還有吐蕃工匠的缺陷...這懸門,今日必破!他突然轉身,對吐蕃百戶長下令:你帶兩百騎,去戰場東側找佛骨——昨夜咱們砸了梵天佛像,肯定有不少殘核,越多越好!又對泥婆羅千夫長說:你帶三百藤甲兵,繼續鑿右側斷牆,務必在辰時三刻前,把牆洞擴大到能容一人通過!
兩人齊聲領命,轉身離去。蔣師仁握著陌刀,守在懸門前,目光警惕地盯著門縫,王正使,萬一辰時三刻前,阿羅那順派兵從其他門出來怎麼辦?王玄策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他把所有賭注都壓在了這道懸門上,其他城門肯定兵力空虛...再說,咱們還有八千騎,就算他派兵來,也討不到好。
話音剛落,懸門後的機括聲再次響起,這次比之前更急促,門軸處的暗榫又崩裂了幾處,門板上的血手印被震得脫落,露出戒日王禦的鎏金銘文。王玄策知道,門後的天竺力士肯定在阿羅那順的逼迫下,拚命轉動機關,試圖將懸門落下。可他們越是用力,暗榫崩裂得越快,這懸門就越不穩固。
王正使,佛骨找到了!吐蕃百戶長的聲音傳來,兩百名吐蕃騎兵各自捧著佛骨殘核,從東側奔來,殘核上的佛血有的已經乾涸,有的還帶著暗紅的濕氣。王玄策立刻讓人將佛骨殘核堆在青石板上,又讓人取來清水,將殘核上的血漬洗淨——文成公主的密令是佛骨碎閘,想必是要用乾淨的佛骨,觸發機關。
與此同時,泥婆羅千夫長也派人來報,右側斷牆的洞已經鑿得能容一人通過,隻是洞後有天竺兵把守,暫時無法深入。王玄策點點頭,不用深入,守住洞就行,等咱們碎了懸門,再前後夾擊!
他抬頭望向天空,辰時三刻的影子已經落在青石板的五印度機關注上,刻痕中的藥油與佛血混合後,泛起淡淡的金光。蔣校尉,準備!王玄策拿起一枚最大的佛骨殘核,對準門軸處的暗榫裂縫,辰時三刻到了,該碎閘了!
蔣師仁握緊陌刀,身後的三百陌刀手同時舉起刀,吐蕃騎兵和泥婆羅士兵也屏住呼吸,盯著王玄策手中的佛骨殘核。王玄策深吸一口氣,猛地將佛骨殘核砸入門軸裂縫——殘核嵌入的瞬間,暗榫崩裂的聲音響徹戰場,懸門的門軸突然停止逆旋,緊接著,整道青銅懸門開始劇烈震顫,門板上的齒輪組在佛骨的作用下,竟恢複了玄奘法師原刻的順時針轉動!
哢嚓——一聲巨響,懸門底部的青銅鎖扣徹底崩裂,門板緩緩向內打開,門後的景象終於完整地呈現在眾人眼前:數十名天竺力士的屍體被壓在門後,他們手中的撬棍散落一地,大多都是用唐使遺骨打造的;遠處的宮道上,阿羅那順正帶著一隊親衛,倉皇向王宮深處逃竄,顯然是沒想到懸門真的被破了。
王玄策一聲令下,率先衝入門內,腰間的斷足金線如靈蛇般飛出,纏住一名逃跑的天竺親衛的腳踝,將他拽倒在地。蔣師仁緊隨其後,陌刀劈向空中,將一麵天竺軍旗劈成兩半,王正使,末將去追阿羅那順!他帶著三百陌刀手,朝著宮道深處奔去,腳步聲震得地麵發顫。
吐蕃騎兵和泥婆羅士兵也蜂擁而入,吐蕃騎兵的河曲馬踏過天竺力士的屍體,朝著王宮方向衝鋒;泥婆羅藤甲兵則從右側斷牆的洞子裡鑽進去,繞到宮道側麵,截斷阿羅那順的退路。懸門徹底打開,陽光灑滿宮道,照亮了地麵上的血漬與遺骨,也照亮了八千騎複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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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站在懸門內側,看著眼前的景象,握緊了手中的銅哨——文成公主的密令,玄奘法師的機關圖,還有兄弟們的遺骨,今日,他終於可以告慰那些逝去的英靈了。他抬頭望向王宮深處,阿羅那順的身影越來越遠,可他知道,這一次,那賊子再也逃不掉了——因為他身後,是八千騎複仇的鐵騎,是大唐使節的決心,更是屬於大唐的榮耀。
第三節:銅哨裂金
王玄策左腳斷足穩穩踏入地麵聲紋最密集處,靴底碾過青石板上未乾的佛血與藥油混合物,腰間三枚斷足金線突然掙脫玉帶束縛,如三道流光竄向空中。此前從唐使遺骨撬棍中取出的鴻臚寺銅哨,此刻竟自發從他懷中躍出,緊接著,城樓下、斷牆後、甚至懸門夾層裡,數十枚藏於暗處的銅哨紛紛響應——那是鴻臚寺密探多年潛伏在曲女城埋下的暗哨,此刻全被金線精準串聯。
金線牽引著銅哨在門軸上方盤旋,銅哨自鳴的節奏陡然變調,尖銳哨音與斷刀聲紋交織,竟在虛空鋪展開一幅無形陣圖。王玄策凝視著陣中流轉的金光,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太白陰經》中記載的萬鈞碎金陣!陣眼處的主銅哨刻著長安將作監的火漆印,哨身二字在聲紋中泛著赤光,金線如陣中脈絡,將每枚銅哨的力量彙聚於門軸齒輪組,陣圖投影在青銅門板上,與戒日王禦銘文重疊,鎏金篆文被哨音震得簌簌掉粉。
王正使!陣成了!蔣師仁緊握陌刀的手青筋暴起,刀身因聲紋共振微微震顫,末將這就劈開主齒輪,助您破陣!他話音未落,雙腳蹬地躍起,丈二陌刀帶著破風之勢劈向懸門中央的主齒輪——那齒輪比水桶還粗,齒牙上還沾著篡改機關時殘留的鐵屑,此刻正被金線纏得無法轉動。
刀身與齒輪碰撞的刹那,異變陡生!青石板上滲出的潤滑藥油突然如活物般躍起,順著刀氣軌跡全被陌刀吸附,淡黃色油跡在刃麵緩緩流淌,竟漸漸凝出細密紋路。王玄策湊近細看,隻見紋路組成的竟是長安將作監秘製的破門衝車圖紙——從車架榫卯到撞錘尺寸,甚至連木質選材的標注都清晰可見,藥油勾勒的線條中,還混著吐蕃工匠特有的暗榫標記,顯然是文成公主早將破陣之法藏於藥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