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
孫配方記在紙上,那紙上已密密麻麻寫滿了配方調整。
就在這時,修安神色匆匆地從後門跑了進來,甚至顧不上擦汗,一把拉住陳越,將他引至僻靜的角落,臉色蒼白。
“大人!消息遞出來了!”修安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恐,“小豆子傳出口信,拚了命送出來的!‘神農堂’這幾天日夜趕製一種叫‘百靈丸’的藥,預備開業那三天免費發放!說是能治百病,而且……而且吃了就能成仙!”
“百靈丸?”陳越眉頭一皺,“什麼成分?”
“小豆子趁著倒藥渣的時候,冒死偷看了一眼部分原料。”修安咽了口唾沫,聲音顫抖,“有大量的***!一車一車地往裡拉!還有曬乾的曼陀羅花!而且用量極大!他們把這些東西磨成粉,混在普通草藥裡,搓成黑漆漆的藥丸子,說是祖傳秘方!小豆子說,那味兒……聞多了都讓人頭暈!”
陳越的眼神驟然變冷,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寒意讓修安都打了個哆嗦。
“罌粟……曼陀羅……”陳越咬著牙,恨恨地說道,“用罌粟鎮痛,用曼陀羅致幻,這哪是藥?這是穿腸毒!是捆仙索!一旦成癮,人就廢了!這藥王和福王,為了斂財,竟然歹毒至此!這是要毀了京城的百姓啊!他們這是在造孽!”
他太清楚這兩樣東西的危害了。在這個時代,這就是大規模的生化武器,是能夠摧毀一個城市意誌的毒品!
“大人,怎麼辦?咱們要去報官嗎?”修安問道,六神無主。
“報官?”陳越冷笑一聲,眼中滿是譏諷,“順天府敢管福王的事?大理寺沒憑沒據也不會受理,說不定還會倒打一耙。這事兒……得找個能管得了、也敢管、而且必須得管的人。”
他壓下心中的怒火,迅速做出判斷。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商業競爭了,這是一場涉及公共安全的大案,也是李廣絕對不能容忍的“越界”。
“讓小豆子繼續潛伏,千萬彆暴露。讓他想辦法搞兩顆那個‘百靈丸’出來,作為物證。隻要有實物,剩下的事我來辦。”陳越吩咐道,“還有,告訴他,安全第一,拿不到就算了,彆把命搭進去。咱們不差這點證據,反正他這神農堂開業還要送。”
回到值房,陳越立刻叫來小祿子,臉色陰沉得可怕。
小祿子垂手站著,聽著陳越的吩咐,眼睛越睜越大。
“大人,您是說……把這事兒透給司禮監?”
“不是透‘事兒’。”陳越糾正他,“是透‘風聲’。就說咱們太醫院聽聞‘神農堂’可能在製作害人毒藥,借免費贈藥流毒百姓——咱們隻是‘擔憂’,‘拿不準’,所以請司禮監的公公們‘留個心’。”
小祿子琢磨著這話裡的彎彎繞。
“您是想……借李公公的手?”
“李廣最不喜歡什麼?”陳越反問。
小祿子想了想:“不喜歡有人比他權勢大。”
“還有呢?”
“不喜歡有人動他的錢袋子。”
“還有呢?”
小祿子卡殼了。
陳越笑了笑,那笑意很淡:“李公公最不喜歡的,是有人在他的地盤上,用比他更毒的手段斂財。東廠管著京城黑市,罌粟曼陀羅這些玩意兒,流進來多少,賣去哪裡,他心裡有本賬。如今有人想用這玩意兒控住百姓——你猜,他容不容得下?”
小祿子恍然大悟。
“所以咱們隻是遞個話,李公公自會……”
“自會去查,去管,去收拾。”陳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記住,咱們是‘憂國憂民’的太醫,不是‘告黑狀’的小人。話要說得漂亮,說得像那麼回事。”
“小的明白!”
小祿子一溜煙跑了。
陳越坐在椅子裡,看著窗外那株老槐樹。
冬天裡沒了樹葉,隻剩下枝杈在風裡嗖嗖地響。
他忽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部老電影,裡頭有句台詞:“讓專業的來對付專業的。”
李廣,可不就是專業乾這個的麼?
小祿子傳信後不久,司禮監值房。
李廣撚著手裡那串紫檀佛珠,珠子一顆顆滾過去,發出沉悶的摩擦聲。他閉著眼,像是在養神,又像是在聽。
心腹小太監跪在地上,稟報完最後一句話,頭伏得更低了。
屋子裡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半晌,李廣才睜開眼。
那雙眼睛不大,眼尾拖著深深的褶子,可裡頭的光卻銳——不是刀劍那種明晃晃的銳,是用了多年的針,磨得又細又尖,紮人不見血。
“罌粟……曼陀羅……”
他慢慢重複這四個字,每個字都在舌尖滾了一圈,才吐出來。
“福王這斂財的手段,倒是越發下作了。”他忽然笑了一聲,那笑聲乾巴巴的,像枯枝折斷,“咱家還以為他隻會搶地、放貸、倒賣鹽引。如今倒好,學起前朝那些方士,弄起毒藥來了。”
小太監不敢接話。
李廣將佛珠往腕上一纏,發出啪的輕響。
“去。”他說,“讓錦衣衛那邊安排幾個生麵孔,穿得破些,扮成窮苦百姓。等‘神農堂’開業贈藥那天,去‘領’些‘百靈丸’回來。”
小太監應了聲“是”,卻沒起身。
他在等下文。
李廣果然又開口了,聲音裡多了點彆的意味:“然後,送到大理寺獄。讓咱們的許院判——哦,現在是許罪人了——‘品鑒品鑒’。”
他特意把“品鑒”兩個字說得很重。
小太監心領神會,磕了個頭,退出去了。
門關上時,帶起一陣微風,吹得案上那盞油燈火苗晃了晃。
李廣重新閉上眼。
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著。
一下,兩下,三下。
像是在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