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神機營裡麵最矯健的戰馬被牽了過來。
“上馬!”陳越大喝一聲。
張猛二話沒說,翻身上馬,手中韁繩猛地一勒,胯下那匹黑鬃戰馬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十名親兵緊隨其後,甲胄摩擦的嘩啦聲在軍營外的管道上格外刺耳。
“大人!城門還沒開,咱們這是去送死嗎?”一旁的親兵喊道。
“闖也要闖進去!”陳越眼角抽動,手中馬鞭狠狠落下,“再晚半步,這京城就成墳場了!到時候大家都是死人!”
“駕——!駕——!”
三十裡官道,淹沒在沸騰的塵霧當中。
馬蹄踏在堅硬的凍土上,發出沉悶的“得得”聲,越來越急促。
風,像是刀子一樣刮過陳越的臉。
他的身體伏在馬背上,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但他腦子裡隻有那兩個字:水!毒!
快一點!再快一點!如果軍營那種封閉環境都能快速感染幾十人,那京城地下錯綜複雜的水網一旦被引爆……那種後果,簡直不敢想!
一個時辰後,朝陽門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但陳越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護城河裡麵的景象就透著一股反常。
那條環繞京城的護城河,平日裡雖然算不上清澈,但也泛著綠意。可此刻,在熹微的晨光下,那河水竟然泛著一層詭異的黑紫色油光,像是上麵漂了一層厚厚的死油。
“看!那是魚!”張猛驚呼,手指指向河麵。
隻見護城河上,成百上千條死魚翻著慘白的肚皮,密密麻麻地漂浮著,隨著水流緩緩移動,如同一支白色的幽靈艦隊。
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腐臭味,順著寒風直衝鼻孔,嗆得人嗓子發緊。
城門口,守城的兵卒捂著鼻子,聚在橋頭議論紛紛,卻沒一個人敢靠近那黑色的河水。
“閃開!趙王府辦差!緊急軍情!”張猛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高高揚起那塊象征著特權的銅腰牌。
“攔住他們!進城需要檢查!”城樓上的校尉剛探出頭大喊。
“擋者死!!”陳越嘶吼著,眼睛通紅,不管不顧地猛地一夾馬腹。
馬蹄踏過吊橋,發出雷鳴般的巨響。守門兵卒隻覺得一陣黑旋風從身邊刮過,還沒反應過來,那十幾匹馬已經衝進了黑洞洞的城門洞,消失在揚起的煙塵裡。
京城,西華門外。
陳越並沒有直奔午門,也沒去趙王府,而是直接勒馬衝向了那條與護城河相連、也是皇宮取水之地的金水河。
那裡,坐落著浣衣局。
“籲——!”
馬還沒停穩,陳越已經跳了下來,腳下一個踉蹌,但他顧不得,直直衝進了浣衣局的大門。
院內,熱氣蒸騰。幾十個大木盆一字排開,百十名宮女正挽著袖子,蹲在水渠邊捶洗衣物。那水渠的水,正是從金水河引進來的。
“啪!啪!啪!”
棒槌敲打在濕衣服上的聲音此起彼伏,帶著某種機械的節奏。
“都給我住手!彆洗了!”
陳越這一嗓子,嚇得幾個膽小的宮女手一抖,棒槌掉進了盆裡,激起一片水花。
“哪來的瘋子?竟敢擅闖浣衣局?”管事姑姑叉著腰罵道。
陳越根本不理她,大步走到最近的一個宮女身邊。這姑娘看起來才十五六歲,正洗一件大紅色的內監袍服。
陳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那宮女驚呼出聲:“啊!你乾什麼!放手!”
但陳越的目光已經定格在了她的小臂上。
那裡,幾個米粒大小的紅疹正在從皮膚下隱隱浮現,顏色鮮紅欲滴,周圍的皮膚微微隆起,看起來像是蚊子包,但陳越知道,那根本不是蚊子咬的。
那是……幼蟲鑽入皮下的入口!
“拿來看!”陳越從懷裡掏出那方珍貴的水晶片,一把搶過宮女手裡的濕衣服,狠狠一擰。
“嘩啦——”
一股帶著渾濁泡沫的水擠在了水晶片上。
張猛麻利地從馬背上的褡褳裡掏出那個便攜式木匣顯微鏡,熟練地架好,甚至不用陳越吩咐,就調好了光線。
陳越趴上去,隻看了一眼。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後背一陣發麻。
如果說軍營裡的井水裡隻是有些散亂的蟲卵,那這一滴水裡,密密麻麻全是那些圓形的、帶著細微倒鉤的顆粒!
它們擠在一起,像是翻湧的芝麻,數量何止十倍?!
陳越的手都在抖。
他從懷裡掏出那本軍營水樣的記錄冊,快速翻到畫著蟲卵密度的那一頁,放在顯微鏡旁邊對比。
“二十……兩百……”
他喃喃自語,臉色變得鐵青,“這密度……炸了!皇宮裡的水源已經成了蟲窩!”
他猛地轉頭,盯著那個還在發抖的宮女:“這水……你是從哪接的?”
宮女被他嚇壞了,結結巴巴:“就、就前麵……金水河的埠頭……這兩天水有點渾,還有股甜腥味,管事姑姑的說天冷水濁是常事……”
“常事?”陳越冷笑一聲,“這常事,馬上就要變成喪事了!”
半個時辰後,禦書房外。
今日雖不早朝,但內閣首輔、六部尚書正在此議事,討論著今年冬季黃河大修的預算。
突然,一陣喧嘩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攔住他!快攔住他!有人闖宮!”太監尖銳的喊聲劃破了天空。
“都給我滾開!”
“砰!”的一聲巨響,禦書房那兩扇雕花的楠木大門被硬生生地撞開。
陳越渾身泥汙,頭發散亂,官帽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手裡舉著一個裝著渾濁河水的琉璃瓶,還有那張昨夜就連夜寫好的生死狀。
“大膽!陳越!你瘋了嗎?!”
禮部尚書第一個反應過來,氣得胡子亂顫,“禦前失儀,衣冠不整,還擅闖禁地!來人,叉出去!當庭杖責!”
幾個禦前侍衛衝上來就要拿人。
陳越根本沒管他們,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在金磚地上,膝蓋磕得咚咚響。
“臣陳越,死罪!”他高舉那個瓶子,嘶啞竭力說道,“但臣有急奏!京郊軍營已現金蠶蠱毒,臣方才查驗宮中取水處——蟲卵密度是軍營十倍!十倍啊陛下!這說明蠱毒已經在京城水源裡全麵爆發了!此蠱寄於水,三日孵化,入膚即鑽,七日潰爛至骨!若不立刻斷絕全城水源,封鎖河道,三天之內,這紫禁城……乃至整個京師百萬生靈,將變成死城!臣願以人頭擔保,若有半句虛言,請陛下斬臣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