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繼續進行。
但氣氛已經變了。
那些原本對陳越這個“小牙醫”不屑一顧的宗室王公,開始主動找他搭話。
趙王爺先舉杯:“陳大人,本王敬你一杯。你那義齒,真乃巧思。”
陳越舉杯回敬:“王爺過獎。”
周王世子湊過來:“陳大人,我家側妃前年磕掉顆門牙,一直不好意思見人。你這義齒……能做門牙嗎?”
“能。”陳越點頭,“門牙的義齒更講究美觀,得染成和旁邊真牙一樣的顏色。世子若需要,可讓側妃娘娘來工坊取個印模。”
“好好好,回頭我讓她去。”
兩位郡王也加入話題,一個問老父親全口牙都快掉光了怎麼辦,一個問自己兒子齙牙能不能矯正。
陳越一一解答,不卑不亢,專業又務實。
他說話時,偶爾瞥一眼許冠陽那桌。
許冠陽獨自坐在那兒,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旁邊幾個太醫同僚想跟他說話,他都擺擺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獻禮環節結束後,是歌舞表演。
宮娥們翩翩起舞,樂師奏著喜慶的曲子。但很多人已經沒心思看表演了,目光時不時瞟向陳越這桌。
壽宴進行到一半時,太後忽然又開口了。
“陳越。”
陳越再次起身:“臣在。”
“你那義齒,哀家戴著很好。”太後說,“但哀家好奇,這東西到底怎麼做的。你能不能……當眾給大家講講?”
這話一出,全場又靜了。
當眾講解?這可是太後的“禦用之物”,涉及鳳體隱私,能隨便講嗎?
但太後既然開口,就是允許了。
陳越略一沉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錦囊——這是他從工坊帶來的“展示版”,用邊角料做的簡化模型,不涉及太後那副的具體尺寸。
他走到殿中,打開錦囊,倒出裡麵的東西。
一個牛骨雕的小牙冠,兩個銅絲卡環,還有一把小刷子。
“諸位請看,”陳越舉起骨牙,“這是牛骨,經過蒸煮脫脂、染色拋光而成。形狀根據缺牙位置的印模雕刻,確保戴上去嚴絲合縫。”
他又拿起卡環:“這是紅銅絲彎製,表麵鍍銀。卡環的弧度,根據旁邊健康牙齒的形狀反複調整,既要卡得穩,又不能磨損真牙。”
他現場演示卡環的彈性——輕輕一按就變形卡住,一撥就彈開。
“戴上去後,”陳越繼續,“義齒靠卡環固定在旁邊牙齒上,分擔咀嚼力。平日吃飯說話,它不會掉。睡前取下來清洗,塗上護理膏保養即可。”
他講得通俗易懂,配合實物演示,連那些不懂醫理的命婦都看明白了。
一位老國公忍不住問:“陳大人,這東西……戴著不難受嗎?”
“初期會有輕微異物感,適應兩三日便好。”陳越實話實說,“比起缺牙導致的咀嚼不便、說話漏風、麵部塌陷,這點不適微不足道。”
老國公點頭:“有理。”
太後適時插話:“哀家戴了一整天,現在已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吃飯說話,與往常無異。”
這話等於是官方認證。
全場再無疑慮。
歌舞繼續,但話題已經徹底偏了。從祝壽變成了“口腔健康研討會”,陳越成了全場焦點。
許冠陽那桌,有人小聲議論:
“許太醫那本金冊,怕是白送了。”
“可不是,太後翻都沒翻幾頁。”
“陳越這東西,看得見摸得著,立馬見效。比什麼養生秘方實在多了。”
許冠陽聽著,手捏著酒杯,抖個不停。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殿中。
“陛下,娘娘,”他躬身,“臣有一事,想請教陳大人。”
朱祐樘看了他一眼:“說。”
許冠陽轉向陳越,眼神銳利:“陳大人這義齒,巧則巧矣。但臣聽聞,牛骨終究是死物,長期戴在口中,會不會……引發口瘡?或是滋生邪毒?”
這話問得刁鑽。
表麵上關心健康,實則暗指“這東西不安全”。
陳越不慌。
“許太醫多慮了。”他拿起那個骨牙,“牛骨經過高溫蒸煮,所有活菌早已滅儘。表麵拋光至鏡麵,食物殘渣難以附著。再加上每日清潔護理,比真牙還乾淨。”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倒是某些未經充分驗證的古方藥劑,成分不明,藥性難測,長期服用,恐傷肝腎。”
這話懟得直接。
許冠陽臉色一沉:“陳大人這是暗指臣的藥方有問題?”
“不敢。”陳越語氣平靜,“隻是醫者用藥,當知‘是藥三分毒’。外用藥尚需謹慎,內服藥更應明辨。許太醫那本金冊裡收錄的百二十方,可有逐一驗證過安全性、有效性?”
許冠陽被問住了。
他那本金冊,大半是從古籍裡抄來的,有的方子連他自己都沒試過。真要較真驗證,根本經不起推敲。
“你——”
“好了。”太後打斷兩人,“今日是哀家壽辰,不是太醫院考校。都少說兩句。”
許冠陽咬牙,退了回去。
陳越也躬身退回座位。
這場交鋒,勝負已分。
壽宴結束時,已是傍晚。
陳越隨著人流往外走,剛出慈寧宮門,就被趙王爺的隨從攔住了。
“陳大人,王爺請您過府一敘。”
陳越點頭,跟著去了。
趙王府離皇宮不遠,轎子走了一刻鐘就到了。
王府正廳,趙王爺已經換了常服,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見陳越進來,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
陳越坐下,丫鬟奉上茶。
趙王爺揮退下人,廳裡隻剩他們倆。
“今天這出戲,唱得漂亮。”趙王爺開門見山,“許冠陽那張臉,綠得能掐出水來。”
陳越苦笑:“臣也是被逼到絕路,不得不搏。”
“搏得好。”趙王爺喝了口茶,“太後今天當眾誇你,等於給你貼了道護身符。往後在這宮裡,隻要你不犯大錯,沒人能動你。”
陳越點頭:“多謝王爺提點。”
“彆謝我。”趙王爺放下茶杯,從桌上拿起一個錦盒,推過來,“這是本王送你的賀禮。”
陳越一愣:“賀禮?”
“慶祝你今日大勝。”趙王爺笑了笑,“打開看看。”
陳越打開錦盒。
裡麵不是金銀珠寶,是一張地契。
京城東市,臨街鋪麵,兩層樓,帶後院。位置在繁華地段,隔壁就是綢緞莊和酒樓。
“這……”陳越抬頭。
“鋪子空著也是空著,送你。”趙王爺說得隨意,“你那工坊主要是加工產品,是個場子。在城裡鬨市有個鋪麵,往後接待貴客、展示樣品,都方便些。”
陳越拿著地契,手有點抖。
這禮太重了。
京城東市的鋪麵,那是真正的“旺鋪”,有價無市。趙王爺說送就送,這份人情,欠大了。
“王爺,這……”
“彆推辭。”趙王爺擺手,“本王不是白送。你那牙刷、牙膏、義齒,都是好東西。光在宮裡折騰,太可惜了。在城裡開個鋪子,做點生意,賺點銀子,不挺好?”
陳越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