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饕閣的那頓飯,氣氛倒也算得上融洽。陳嬌並未特意與孔易多說什麼,隻是偶爾在孔琳夫婦提到他時,才溫和地接上兩句。
問些“平日喜歡做些什麼”、“可曾讀過書”之類的尋常話。她的態度自然坦蕩,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得冷淡疏離。
孔琳深諳其中規矩,席間絕口不提“相看”二字,真把這頓飯當成了一場純粹的巧遇。
兩家人說說笑笑,聊些縣城裡的趣聞、時令風物,一頓飯吃得賓主儘歡。
飯畢,雙方在酒樓門前道彆,各自歸家。
回到府中,孔琳夫婦的心卻並未真正放下。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忐忑。
“這……阿嬌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孔夫郎忍不住低聲問道,眉頭微蹙,“我看她對小易,客氣是客氣,可也瞧不出特彆的喜惡來。”
孔琳搖搖頭,心中也沒底:“阿嬌如今性子沉穩,心思也深,哪裡是那麼容易看透的。
她既然沒當場回絕,又願意一同用膳,至少……至少是不討厭小易的。至於後續如何……”
她歎了口氣,“咱們也隻能等著了。這會兒再上門去問,反倒顯得我們心急,失了分寸。”
孔易回到自己閨房,坐在窗邊,手托著腮,望著窗外發愣。方才席間,他偷偷看了陳姐姐好幾眼,越看越覺得心跳得快。
陳姐姐說話時聲音清潤,舉止從容,和自己想象中那些或粗聲大氣、或驕縱任性的女子完全不同。
可陳姐姐也沒怎麼和自己說話……她是不是覺得我太小了?不夠穩重?
少年心裡七上八下,又是期待,又是不安,一張小臉時而泛紅,時而發白。
相較於孔家的忐忑,陳嬌回到陳府後,倒是氣定神閒。她確實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婚姻大事,即便是在這女尊世界,對她而言也非兒戲。原主的心願要完成,但她也得為自己未來數十年的生活負責。
接下來幾日,她借著出門巡視鋪麵、或是單純逛街散心的由頭,幾次“不經意”地路過孔家附近。
同時,無形的意識悄然鋪展,如同最精細的觸角,探入那座清靜的小院。
她知道自己這般行事,頗有窺探隱私之嫌。但前世今生,她見過太多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把戲。
徐岩那毒夫便是前車之鑒。既然是要攜手過一輩子的人,總不能單憑一麵之緣和旁人口述就定下終身。
私下裡的性情如何,待人接物是否寬厚,心性是否堅毅,這些都比表麵上的乖巧聽話更重要。
觀察了幾日,結果倒是讓陳嬌頗為滿意。
私下裡的孔易,確實如他父母所言,少了些這個時代男子常見的扭捏作態。
他在自己院子裡時,神態放鬆,行動間帶著一種天然的利落。
侍弄花草時不怕弄臟手,看書看到有趣處會自個兒抿嘴笑,甚至偶爾還會模仿街上看到的武師比劃兩下拳腳,雖然姿勢稚嫩,卻透著一股勃勃生氣。
他對待家中仆役也溫和有禮,不見驕縱。有次一個小廝不小心打碎了他喜歡的瓷杯,嚇得臉色發白,他卻擺擺手說:
“碎了就碎了,下次小心些便是”,還讓小廝彆告訴父母,免得他受罰。
至於孔琳所說的“性子軟、膽子小”,陳嬌倒是沒看出來。她反而覺得,這少年骨子裡有種不張揚的韌勁。
他並非遇事退縮之人,隻是性情溫和,不喜衝突。但若真遇到原則問題或是不公之事,從他偶爾與父母討論時那認真堅持的小模樣來看,他並非沒有自己的主見。
這樣的人,心地純良,又有一定的韌性,即便將來遇到逆境,也不會輕易被擊垮,更不會像藤蔓般隻能完全依附他人而生。
人品心性過關,又是知根知底的故交之子,孔琳夫婦為人正直,家風清正……陳嬌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況且,她是真覺得孔易那清澈的眼神和偶爾流露的活潑勁兒,挺合自己眼緣。
至於年齡?陳嬌全然沒有“老牛吃嫩草”的自覺。且不說她靈魂經曆的歲月早已難以計數。
便是在這女尊世界,女子比夫郎年長幾歲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正常世界有些男子比妻子大上十來歲,也沒見旁人說道什麼。
既已決斷,便不再拖延。陳嬌行事向來利落,當即派人去請了城中信譽最好的官媒過來,委婉表達了欲向孔家公子提親之意。
孔琳那邊,原本想著自家兒子年紀尚小,能嫁與陳嬌做個側夫,已是極好的歸宿。
畢竟陳嬌是娶續弦,又家資豐厚,娶個年長些、更能持家的正夫也合情合理。
豈料第二日,官媒登門,帶來的竟是求娶正夫的正式聘書和禮單!
孔琳拿著那燙金的聘書,一時竟愣住了,反複看了好幾遍,確認上麵明明白白寫著“聘為正夫”的字樣,心頭頓時被巨大的驚喜和暖意填滿。
阿嬌這孩子……竟如此看重小易,也如此顧及他們孔家的顏麵與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