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婆婆宣布第四試“鮮之真諦”開始後,那濃鬱如生命漿液般的白色霧氣,仿佛擁有意識般,輕柔卻又不可抗拒地向著邊緣僅存的三人彌漫而來。它帶著令人心悸的誘惑,也蘊含著未知的危險,仿佛每一步踏入,都可能被這純粹的“生命氣息”同化或吞噬。
科學狂人看著手中那曾經是他全部倚仗、此刻卻徹底失靈、屏幕一片刺目雪花的探測儀,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了,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他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聲音破碎不堪:“不可能……完全探測不到任何已知頻譜……能量場……不,這裡根本沒有穩定的場……規則……這個空間的底層規則完全不同……”他賴以生存的科學信仰,在這一片混沌的“鮮”之霧氣麵前,徹底崩塌,讓他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坐在地。
而那位盲人老者,則向前穩穩地踏出一步,將手中的木杖謹慎地探入翻湧的霧氣邊緣。他閉上那雙早已看不見的眼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聽覺與嗅覺上,側耳傾聽霧氣流動的細微聲響,鼻翼劇烈翕動,試圖在那一片混沌而磅礴的生命氣息中,捕捉到某種內在的韻律、安全的路徑,或是“鮮”的層次。他的眉頭越鎖越緊,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這裡的“鮮”遠比他一生中遇到的任何味道都要複雜、原始和難以捉摸,它不再是單一的氣味或味覺,而是一種近乎法則的存在,浩瀚無邊。
林小風站在令人窒息的霧氣邊緣,並沒有立刻行動。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迷蒙的生命之霧,沉靜地回溯到了剛剛結束的那場關於“鹹”的終極試煉。那一碗融合了海之深邃與花之清雅、最終達成和諧至味的“海鮮清湯”,其成功的基石,正是建立在他對“鹹”之本源的極致追求與深刻理解之上。
記憶的畫麵清晰展開。在那片廣袤的鹽田與狂暴的墨海之間,當其他參與者或魯莽地刮取帶著雜質的鹽岩,或徒勞地追逐著瞬息萬變的海浪時,林小風的選擇,顯得格外沉靜而富有遠見。
他並沒有滿足於僅僅獲取一種“鹹”。在他的廚神理念中,“鹹”作為百味之王,其本身也應具有不同的層次與風骨。直接取自海浪的海鹽,即便提煉,也往往帶著海洋的粗獷腥氣;而深埋地底的岩鹽,則可能蘊含礦物的沉鬱與些許澀味。他最終選擇從最基礎的鹵水中,以最耗費心神的方式反複提純,提煉出那晶瑩剔透、毫無雜質的鹽之精華,目標就是為了得到一種中正平和、至純至淨,最能激發他物本味而非喧賓奪主的“鹹之精粹”。
但這探索並未止步於此。在等待鹵水緩慢蒸發的漫長間隙裡,出於一種頂尖廚師對食材本源近乎本能的探究欲,他也信手拈來,做了一些看似與最終湯品無關、卻極具意義的嘗試。
他曾精心挑選了一小塊顏色青灰、質地相對細膩均勻的岩鹽,用潔淨的軟布包裹,以手腕的巧勁細細研磨。得到的鹽粉並非雪白,而是帶著一絲極淡雅的青灰色,顆粒感比海鹽略強,置於舌尖,能感受到一種不同於海鹽狂野的、更加沉穩、內斂、仿佛沉澱了萬年光陰的鹹味,厚重如大地。
他也曾敏銳地注意到,在鹽田邊緣那些頑強生長的耐鹽植物纖細的莖葉上,在特定角度的光照和恰當的濕度條件下,會凝結出極其細微、如同針尖般大小、幾乎透明的鹽晶,宛如晨露,卻奇妙地蘊含著一絲植物本身的清冽氣息。他耗費極大的耐心,用最柔軟的羽毛尖端,極其小心地收集了這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稱之為“花鹽”。這“花鹽”量雖少得可憐,但其鹹味卻異常清靈、飄逸,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植物清香,轉瞬即逝,卻餘韻悠長。
海鹽之醇厚、岩鹽之沉穩、花鹽之靈妙……他靜靜地體會著這三種不同來源、不同形態的“鹹”所展現出的微妙差異與獨特個性。這並非為了在當時的“海鮮清湯”中堆砌使用,而更像是一位學者,在對“鹹”這一浩瀚的味覺宇宙進行深度的勘探與圖譜繪製。
最終,他用於調和那鍋追求極致“鮮甜”和諧的海鮮清湯的,是那最純淨、最中正、毫無雜質的海鹽精華。他深知,在那道需要極致平衡的湯品中,“鹹”的角色必須是謙遜的奠基者,任何一絲帶有強烈個性的鹹味,都可能像一顆不協調的音符,破壞整體的交響。他所需要的“百味之王”,是一位懂得垂拱而治、善於調和鼎鼐的明君,它的力量在於無形中支撐起整個味道的殿堂,而非彰顯自身的霸道。
那鍋湯的成功,完美地印證了他的理念。“鹹”的終極力量,恰恰在於它能夠退居幕後,成為激發“鮮”、襯托“甜”的無名英雄。它搭建起味道堅實而隱形的骨架,卻將華麗的血肉與靈魂,毫無保留地留給了“鮮”與“甜”去儘情演繹。這,便是林小風所領悟的“鹹為百味之王”的真諦——不是主宰與壓製,而是成全與升華。
思緒如潮水般退去,林小風的眼神重新聚焦於眼前這片更加神秘、更加本源的“鮮”之領域。對“鹹”的深刻理解,如同為他鋪設了一級重要的台階,讓他頓悟:越是高階、越是接近本源的味覺力量,往往越是需要一種“無我”的境界去接近、去理解和去表達。之前的“鹹”是如此,現在麵對的、更為縹緲抽象的“鮮之真諦”,恐怕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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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狂人仍陷在認知崩塌的混亂中,失魂落魄。盲人老者則憑借其超常的感知,仍在艱難地試圖解讀這片生命迷霧。
就在這僵持的時刻,酸婆婆那冰冷而縹緲的聲音,再次穿透濃鬱的白霧傳來,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也隱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考驗:
“看來,‘鮮’之縹緲浩瀚,已讓你們知難而退。也罷,這第四試,規則變更。”
三人精神陡然一振,齊齊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儘管那裡隻有翻滾的霧氣。
酸婆婆的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如同這片領域的化身,她繼續說道:“‘鮮’之極致,包羅萬象,非一人之心力、一眼之視角可窮儘。接下來,你們三人,需結為一組,共同探索這片‘鮮之林’,通力合作,完成一道能體現‘鮮之真諦’的料理。這便是此次試煉的內容。”
團隊協作?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心境各異的三人都是齊齊一愣。
林小風迅速看向另外兩位臨時同伴——一個信仰科學卻遭遇無法理解現象、瀕臨崩潰的科學狂人;一個感知力超群但目不能視、溝通存在障礙的盲人老者。這樣背景迥異、狀態不佳、甚至可能彼此心存芥蒂的組合……真的能夠合作嗎?巨大的問號在他心中升起。
“時限不變,依舊日落之前。”酸婆婆的聲音補充道,語氣中那看好戲的意味似乎更濃了些,“能否放下各自成見,摒棄獨尊之心,各展所長,互補所短,捕捉到那縷本源之鮮,就看你們的造化了。記住,在這片‘鮮之林’裡,固執的獨行俠……唯有徹底迷失一途。”
話音落下,她的氣息便徹底消失在濃霧之中,隻留下三人在這片生命的迷霧裡麵麵相覷,空氣中彌漫著緊張、不確定,以及一絲被迫綁定的尷尬。
危機與機遇並存。團隊協作無疑帶來了更大的變數和人際挑戰,但也可能彙聚三種截然不同的智慧與視角,去應對“鮮”這前所未有的抽象挑戰。這本身,或許就是試煉的一部分。
林小風深吸一口氣,那充滿生命力的霧氣湧入肺腑,帶來一陣奇異的悸動。他壓下心中的疑慮與雜念,眼神恢複了清澈與堅定。他回想起自己是如何融合“開水白菜”的至簡哲學與“清心雪蘭”的純淨之甜,創造出極致的“鮮甜”,那本身就是一種跨越菜係和理念界限的“融合”與“協作”。如今,麵對更接近本源的“鮮之真諦”,或許,融合不同人的力量、智慧甚至缺陷,正是通往答案的唯一鑰匙。
他不再猶豫,主動邁出了第一步。他走向癱坐在地、眼神空洞的科學狂人,伸出手,語氣平靜而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堅定:“起來吧。儀器失靈,不代表你的知識無用。或許在這裡,它們需要換一種理解世界的方式才能應用。”
接著,他轉向仍在全力感知霧氣的盲人老者,微微躬身,表達著對長者和其獨特能力的尊重:“前輩,我們的肉眼在此地如同虛設。您的感知力,或許才是我們在這片生命迷宮中,唯一能指引方向的‘眼睛’。”
第四試,“鮮”之極致的探索,以這場完全出乎意料的團隊協作模式,正式拉開序幕。一場不僅關乎味覺領悟,更關乎信任、溝通與智慧整合的嚴峻考驗,即將在這片充滿原始生命氣息的白色迷宮中,驚心動魄地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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