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的正式加盟，如同給飛速行駛的“山海”號注入了最優質的航空燃料。這位在餐飲界以殺伐決斷著稱的女帥，以其雷厲風行的作風和精準高效的執行力，在短短兩周內就理清了海外落地的全部流程，將原本盤根錯節的資源脈絡梳理得井井有條。
然而，在推進“山海·境”這個宏大旗艦店項目的同時，一個現實得近乎殘酷的問題，隨著日曆一頁頁翻過而日益凸顯——
“按照最樂觀的估算，‘山海·境’從最終設計定稿、施工審批、裝修施工，到團隊組建、係統磨合、試運營調整，至少需要八到十個月。”薇薇安在抵達巴黎後的第三次核心會議上，用激光筆點著投影幕布上的時間軸，冷靜地陳述著現實，“而sig博覽會帶來的熱度，就像剛出爐的可頌——最佳品嘗期隻有那麼一會兒。”
會議室裡安靜下來，隻有窗外巴黎清晨的雨聲淅淅瀝瀝。
林小風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麵。他當然明白薇薇安在說什麼。那些博覽會期間蜂擁而至的采訪邀約、合作詢問、投資意向，在過去一個月裡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互聯網時代，人們的注意力就像塞納河的水，不斷流淌，從不停留。
“我們必須抓住現在的勢頭，讓‘山海’儘快在巴黎露出真容，而且是以實體的、可觸摸、可品嘗的方式。”薇薇安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山海·境’是我們的長期戰略和品牌高地，但在它建成之前，我們需要一個前哨站——一個能夠快速落地、持續發聲、並為我們積累運營經驗和本地客源的體驗店。”
“就像戰地指揮部？”陸子豪推了推眼鏡，精明的商業頭腦已經開始運轉。
“更像是先鋒哨所。”林小風接過話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一個能讓我們測試市場水溫、調整戰術、與當地顧客建立真實聯係的地方。薇薇安說得對，我們不能等。”
這個提議得到了團隊的一致認同。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整個團隊進入了高速運轉狀態。
尋找合適店麵的過程像一場精心策劃的軍事行動。薇薇安憑借她在歐洲多年積累的人脈網絡，迅速篩選出十二處潛在選址。團隊分成三組，在三天內完成了全部實地考察。
最終，在巴黎左岸聖日耳曼德佩區一條名為“公主街”的安靜巷弄裡，他們找到了那處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物業。
這裡與右岸的奢華喧囂截然不同。步行五分鐘範圍內，是花神咖啡館和雙叟咖啡館——薩特和波伏娃曾在此辯論存在主義，海明威曾在此構思《太陽照常升起》。小巷周圍散布著獨立書店、古董店、畫廊和設計師工作室，空氣中彌漫著舊書、咖啡和油畫顏料的混合氣息。
“就是這裡了。”林小風站在那家掛著“轉讓”牌子的傳統法式小餐館前，深吸了一口氣。店鋪門麵是經典的巴黎灰藍色，木製窗框有些斑駁，但結構完好。透過玻璃，能看到內部大約八十平米的空間，方正規整，最難得的是後麵還帶一個約十五平米的內院，院中一棵老梧桐正吐露新芽。
薇薇安已經拿出了她的平板電腦：“我查過了，這家店前身是家庭經營的小餐館，開了三十多年，最近因為老板退休子女不願接手而轉讓。基本裝修完好，水電廚衛設施雖然老舊但都能用，最重要的是——”她抬起頭，眼中閃過專業的光芒，“它持有完整的餐飲營業許可，而且根據巴黎市政府規定，這類‘餐館轉餐館’的用途變更，審批流程會快得多。”
三天後，在薇薇安主導下，租約談判順利完成。她以巴黎人都會稱讚的精明，談下了一個既有競爭力又留有利潤空間的租金，還爭取到了兩個月的免租裝修期。
“這裡，將是我們‘山海’在歐洲的第一家店。”簽約當晚，林小風帶著核心團隊再次來到空蕩蕩的店鋪內。沒有燈光，隻有手電筒的光束掃過略顯陳舊的牆壁、褪色的地板和那個小小的、充滿潛力的庭院。“它不需要像‘山海·境’那樣宏大敘事。它要更精致，更親切，像一個……老朋友的味道會客廳。”
他為這家店定名為——“山海·味”。
“直接，純粹，不繞彎子。”林小風解釋道，“在這裡，我們要用最本質的東西說話——那就是味道。讓每一個走進來的人，第一口就知道‘山海’是什麼。”
定位迅速明確：高端體驗店，僅設十八個座位，完全預約製。菜單將采用套餐形式，分為“山海四品”和“山海八珍”兩種選擇，價格分彆是98歐元和168歐元——這在巴黎高端餐飲市場中屬於有競爭力的定位，既保持了格調，又不至於將好奇的食客拒之門外。
分工隨即展開，如同一場精密的多線作戰：
薇薇安負責法律行政戰線。從租賃合同細則到施工許可申請，從消防規範到衛生執照，從員工簽證到稅務登記，她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將軍，在法國官僚體係的迷宮中精準導航。她那口流利得帶點巴黎十六區口音的法語，和公文包裡永遠整齊的文件，讓每一個接待她的公務員都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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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豪掌控預算命脈。他建立了一個實時更新的成本控製表，每一筆支出——從拆除舊地板的工錢，到定製餐具的定金——都被記錄、分類、分析。“我們的每一分錢都要花在顧客能感受到的地方。”這是他掛在嘴邊的話。他甚至在巴黎本地的跳蚤市場淘到了一批品相完好的複古玻璃燈罩，價格隻有新品的四分之一，經過清洗後，與店鋪的整體風格意外地契合。
宣傳預熱由李默悄然啟動。他沒有選擇大眾媒體廣告，而是精心製作了一份電子邀請函——設計簡潔，隻有“山海·味”的ogo、地址和一句“東方至味，左岸初綻”，然後通過薇薇安在美食圈的人脈網絡，發送給五十位核心人物：三位米其林評委、五位頂級美食評論家、十二家高端生活方式媒體主編，以及三十位在sig博覽會期間表現出濃厚興趣的業界人士。神秘感和稀缺性被刻意營造，第一批預約名額在四小時內被全部預訂。
小劉跟著林小風，一頭紮進了風味測試的深淵。他們在巴黎的各大市場——從巴士底集市到蒙日市場，從專業供應商到郊區農場——尋找能替代國內食材的本地優質原料。伊比利亞黑豬肉能否替代川味回鍋肉中的二刀肉？布列塔尼的海鹽與自貢井鹽在醃製時有什麼微妙差異？阿爾巴白鬆露與“鬆露·豆腐”的結合，該用怎樣的溫度和時長才能既激發鬆露香氣，又不掩蓋豆腐的豆乳本味？
那段時間，團隊臨時租用的公寓廚房裡，從清晨到深夜都飄散著各種實驗性的香氣。筆記寫了一本又一本，失敗的嘗試倒掉了一鍋又一鍋。直到林小風在某天深夜，用諾曼底奶源製作的雙層奶油與四川青花椒碰撞出令人驚豔的“椒乳蒸鱸魚”時，他知道，他們找到了那個平衡點。
室內設計方麵，薇薇安邀請了一位在巴黎嶄露頭角的華裔設計師方芮。這位三十歲的女設計師畢業於巴黎國立高等裝飾藝術學院，深諳如何將東方禪意與現代法式簡約無縫融合。
“我不要那種符號化的‘中國風’。”林小風在第一次設計會議上明確表態，“不要大紅大綠，不要龍鳳雕花。我們要的是氣質，是那種一走進來就能靜下心的氛圍。”
方芮完全理解。她的設計方案令人耳目一新：牆麵使用一種特殊的米白色微水泥，質感溫潤如宣紙；地麵是淺灰色的水磨石，鑲嵌著細細的銅線，如同山水畫中的河流；家具全部采用法國橡木，線條簡潔，隻靠精湛的榫卯結構和天然木紋展現質感。
最巧妙的是那個小小的內院。方芮沒有試圖把它變成中式園林的複製品，而是設計了一個當代枯山水庭園：鋪滿白色碎石的“海”中，“漂浮”著幾塊從勃朗峰地區運來的深灰色岩石“山”，邊緣點綴著苔蘚和兩株精心修剪的日本紅楓。從餐廳內部望去，透過整麵的落地玻璃，這個微型景觀在不同的光線下會呈現不同的意境——這正是“移步換景”的現代表達。
施工在簽約後第十天正式開始。專業的裝修團隊在薇薇安的嚴格監督下，以驚人的效率推進工程。舊裝飾被小心拆除，可回收的材料被分類存放；新的管線暗埋入牆；定製廚房設備從德國運抵，林小風親自調試每一台灶具的火力曲線；燈光係統經過精心設計，餐桌上方是2700k暖光，重點照亮食物，周圍環境光則逐漸過渡到2400k，營造出溫暖而私密的氛圍。
林小風幾乎住在了工地上。他穿著沾滿灰塵的工作服，與工頭討論排風係統的風速，計算傳菜動線的最佳距離，測試不同材質的餐具與桌麵碰撞時的聲音。他對細節的偏執讓法國工人都忍不住感歎：“先生，您是我見過最了解餐廳後廚結構的設計師。”
“因為我不是設計師，”林小風笑著回答，手裡調整著一個抽屜滑軌的阻尼，“我隻是個想做菜的人。而這裡，將是我未來一段時間最重要的廚房。”
兩個月零七天後的一個周四下午，一切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