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的急響像被什麼東西掐斷了似的,戛然而止在半道上。
張遠勒住韁繩時,踏雪的前蹄已懸在土坡邊緣,再往前半步,就要栽進下方那片被濃煙籠罩的窪地——那是去往鎮子的必經之路“月牙灣”,此刻卻成了片燃燒的煉獄。
窪地兩側的老槐樹燒得劈啪作響,焦黑的枝椏間掛著些殘破的衣物碎片,像是被風卷上去的。張遠眯起眼,看見雪地裡散落著數十具屍體,有穿著布衣的鎮民,也有他派回去報信的親兵,所有人的死狀都一模一樣:脖頸處有兩個細小的血洞,嘴角凝著黑紫色的血沫,雙目圓睜,像是死前看到了極恐怖的東西。
“是‘吸血蝙蝠’。”趙虎被親兵扶著,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指著一棵焦樹的樹洞裡,幾隻巴掌大的黑色蝙蝠正趴在屍體上啃食,翅膀展開時能看見膜翼上的血色紋路,“陰羅教豢養的邪物,晝伏夜出,沒想到白日也敢出來……”
話音未落,樹洞裡突然飛出一片黑壓壓的蝠群,像團烏雲般朝著眾人撲來。張遠揮劍劈出三道劍氣,將前排的蝙蝠斬成碎塊,腥臭的黑血濺在雪地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他突然注意到,那些蝙蝠的眼睛是渾濁的灰白色,顯然是被人用邪術控製了心智。
“用火!”他大喊著摸出腰間的火折子,親兵們紛紛效仿,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把。蝙蝠群似乎怕火,在空中盤旋片刻,突然轉向窪地東側的密林,消失在濃煙裡。
張遠翻身下馬,快步走向最近的一具鎮民屍體。那是個約莫十歲的孩子,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麥芽糖,脖頸處的血洞周圍,皮膚呈現出詭異的青紫色。他指尖剛觸到孩子的臉頰,就覺一陣刺骨的寒意——這孩子死了至少三個時辰,可屍體卻硬得像塊凍鐵,顯然是被陰寒之氣侵體所致。
“將軍,你看這個。”一名親兵在屍體旁撿起塊破碎的木牌,上麵刻著半個“藥”字,邊緣還沾著些褐色的藥渣。張遠認得這木牌,是李大夫藥鋪的招牌碎片,他的心猛地一沉,轉身衝向密林:“李大夫他們可能被困在林子裡了!”
密林裡的煙更濃,地上布滿了雜亂的腳印,有些是鎮民的布鞋印,有些是穿著皮靴的大腳印,顯然是陰羅教的人。張遠的目光掃過一棵被攔腰折斷的鬆樹,樹乾的斷口處殘留著黑紫色的爪痕,深三寸有餘,絕非人力所為。
“是‘煉屍爪’。”趙虎跟上來,臉色愈發難看,“陰羅教用死人煉製的傀儡,指甲裡淬了屍毒,被抓傷的人……”他沒再說下去,但張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去年鎮子西頭的王屠戶,就是被煉屍爪抓傷,三日後便化作了沒有心智的行屍。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微弱的呻吟聲。張遠握緊鐵劍,示意眾人噤聲,自己則貼著樹乾緩緩移動。繞過一片燃燒的灌木叢,他看見三名鎮民蜷縮在一棵老柏樹下,其中兩人的腿上有深可見骨的爪痕,正冒著黑血,另一人則抱著頭瑟瑟發抖,嘴裡不停地念叨著:“蝙蝠……好多蝙蝠……李大夫被他們抓走了……”
張遠快步上前,蹲下身輕聲問道:“老鄉,彆怕,李大夫被抓到哪裡去了?”
那鎮民猛地抬起頭,雙眼布滿血絲,指著密林深處的方向,聲音顫抖:“往……往黑風崖去了……那些穿灰袍的人,用鎖鏈捆著李大夫,還有……還有阿蠻姑娘……他們說……說要去黑風崖祭陣……”
“黑風崖?”張遠眉頭緊鎖,那地方在鎮子以北三十裡,是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傳說山頂有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是陰邪之氣彙聚之地。他突然想起那名陰羅教護法說過的“百鬼夜行陣”,心頭頓時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將軍,我們得趕緊去救李大夫他們!”趙虎急道,左臂的傷口又開始滲血,黑筋已蔓延到了手肘。
張遠剛要點頭,卻見密林西側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數十名穿著灰袍的陰羅教徒衝了出來,為首那人手持一根纏著鎖鏈的骨鞭,正是之前在黑風口被靖安侯府騎士圍攻的那名陰羅教護法!
“張將軍,我們又見麵了。”護法摘下兜帽,青灰色的臉上露出一抹獰笑,耳後的曼陀羅胎記因興奮而微微泛紅,“沒想到你命這麼硬,竟能從靖安侯的人手裡逃出來。”
張遠握緊鐵劍,目光掃過護法身後的教徒——他們每個人手裡都牽著一條鐵鏈,鏈鎖的另一端,拴著十幾個瑟瑟發抖的鎮民,其中就有幾個熟悉的麵孔:鎮子東頭的柳木匠,藥鋪的學徒小柱子,還有……阿蠻的鄰居王嬸。
“放開他們。”張遠的聲音冷得像冰,體內的真氣開始翻湧,鐵劍上的寒光越來越盛。
“放開他們?”護法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突然揚起骨鞭,狠狠抽在王嬸的背上。王嬸慘叫一聲,嘴角頓時溢出血絲。“張將軍,你若想讓他們活命,就乖乖束手就擒。”他指了指身後的教徒,“我這些手下,每人手裡都握著‘化骨粉’,隻要我一聲令下,這些人頃刻間就會化作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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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遠的目光落在教徒們腰間的小瓷瓶上,那些瓷瓶的瓶口,正散發著淡淡的灰黑色霧氣——那是化骨粉的氣味,異術閣的古籍裡記載,這種粉末遇血即化,能將活人瞬間腐蝕成一灘膿水。
“你想怎麼樣?”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知道此刻不能衝動。
“很簡單。”護法笑得愈發猙獰,“你自廢武功,隨我去黑風崖見教主,我就放了這些人。”他頓了頓,補充道,“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李大夫此刻正在黑風崖‘洗髓’呢,等你到了,正好能趕上他‘脫胎換骨’的好時候。”
“洗髓?”張遠心頭一緊,他知道這兩個字在陰羅教的邪術裡意味著什麼——那是用活人精血喂養蠱蟲,將人的骨髓一點點換成蠱蟲的邪術,過程痛苦至極,被“洗髓”者往往活不過三日。
“你找死!”他怒喝一聲,鐵劍突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取護法的麵門。護法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手,慌忙揚起骨鞭格擋。“當”的一聲脆響,鐵劍與骨鞭碰撞在一起,迸射出無數火星。
就在這時,護法身後的教徒們突然同時舉起了手中的瓷瓶,作勢要往鎮民身上倒。張遠心頭一急,劍招頓時一滯。護法抓住這個機會,骨鞭突然暴漲數尺,纏向張遠的手腕。
“將軍小心!”趙虎怒吼著撲上來,用身體擋住了骨鞭。骨鞭狠狠抽在趙虎的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他噴出一口黑血,卻死死抓住了鞭梢,“將軍……彆管我們……快去救李大夫……”
張遠看著趙虎背上迅速蔓延的黑筋,眼眶瞬間紅了。他知道趙虎的意思——這些鎮民不能救了,再拖延下去,黑風崖的祭陣就要開始了。
“照顧好自己。”他低聲道,突然轉身,鐵劍化作一道寒光,劈開擋路的教徒,朝著密林深處衝去。
身後傳來鎮民的慘叫和護法的獰笑,張遠沒有回頭。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每一步,都踏在淪陷的土地上,但他必須往前走——因為他的前方,是還有希望的光明。
密林裡的濃煙越來越淡,隱約能看見前方的山頂。張遠握緊鐵劍,加快了腳步。他知道,一場更殘酷的戰鬥,正在黑風崖等著他。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後的月牙灣,那些死去的鎮民和親兵,正緩緩睜開渾濁的灰白色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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