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裹著晨霧漫進巷子時,程野已經坐在井台邊編竹篾。露水未乾的竹條在他膝頭泛著青碧色,鋒利的篾刀遊走如蝶,轉眼就削出幾片薄如蟬翼的竹片。朵朵蹲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他手中翻飛的竹篾:程野哥哥,這次能編個會轉的竹蜻蜓嗎?
先把這些竹絲理整齊。程野笑著遞過一捆竹絲,古銅色的手臂在晨光裡映出細碎的汗珠。雙胞胎姐妹抱著陶罐跑過來,罐子裡裝著剛從菜畦捉的蛐蛐,蓋子上紮滿小孔,隱隱傳來清脆的蟲鳴。我們要用這個編蛐蛐籠!姐姐晃了晃陶罐,妹妹則踮腳去夠井台邊的野薄荷,打算給蛐蛐鋪個清涼的窩。
周奶奶挎著竹籃從菜畦回來,籃底墊著沾著泥土的紅薯藤,葉片上還凝著晶瑩的露珠。今早挖的新薯,她掀開蓋在籃上的藍布,露出幾個歪歪扭扭的紅薯,晚上煮個紅薯糖水,就著林丫頭蒸的玉米麵窩頭。李老師推著二八杠從巷口進來,車筐裡的鋁製飯盒冒著熱氣:嘗嘗我新做的荷葉糯米雞,用井水浸過的荷葉,清香得很!
巷子突然響起的脆響,小芽抱著裝滿槐花的竹筐愣住——原來是穿漢服的姑娘不小心踩碎了塊青石板。對不住!姑娘紅著臉道歉,靛藍裙擺上還沾著露水。程野放下手中的竹篾走過來,低頭查看:不礙事,這石板早該換了。他卷起袖子,三兩下就把碎石板撬起,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螞蟻窩。
快看!朵朵趴在地上,鼻尖幾乎要貼到蟻群,它們在搬家!雙胞胎姐妹立刻蹲下來,姐姐掏出帕子鋪在旁邊,妹妹則摘來狗尾巴草當。林阿姨係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都彆圍著!當心被螞蟻咬!話雖嚴厲,手裡卻端著兩碗白糖水,給螞蟻們留點兒甜的。
老趙騎著三輪車停在院門口,車鬥裡堆著舊木料,最上麵擺著個生鏽的鐵皮餅乾盒。廢品站收的,他擦著額頭的汗打開盒子,裡麵躺著幾枚泛黃的郵票,還有這個,民國時期的火花貼紙!陳老爺子拄著拐杖湊過來,煙袋鍋在鞋底敲了敲:這貼紙保存得倒完整,能換半壺燒酒咯。
日頭爬上老槐樹梢時,程野已經編好了竹蜻蜓。竹片在他指間靈巧翻轉,再用細麻繩固定,輕輕一搓就地飛起來。朵朵追著竹蜻蜓滿院子跑,裙擺沾著草屑也渾然不覺。李老師戴著老花鏡,在井台邊的石桌上記錄新改良的荷葉茶配方,偶爾抬頭看孩子們嬉笑,嘴角不自覺揚起笑意。
突然一聲,蘇棠晾曬的陳皮從竹匾上滑落,掉進井台邊的泥坑裡。雙胞胎姐妹立刻衝過去,姐姐撿起陳皮仔細查看:還能曬!妹妹則跑去廚房端來清水。小芽也過來幫忙,幾個人蹲在井台邊,用井水小心清洗陳皮,深褐色的表皮在水流下泛著油潤的光。
午後的日頭最毒,眾人搬著竹椅躲進老槐樹的樹蔭裡。程野用井水湃著西瓜,刀切開時一聲,鮮紅的瓜瓤滲出冰涼的汁水。朵朵捧著西瓜啃得滿臉紅漬,突然指著天空驚呼:蜻蜓!果然有幾隻紅蜻蜓掠過樹梢,翅膀在陽光下閃著琉璃般的光澤。
穿漢服的姑娘抱著新染的布料走來,這次是茜草染的緋紅布,上麵用糯米漿拓印著竹葉紋樣。照著古書上的法子試的,她輕輕撫過布料,可惜顏色還是淡了些。程野聞言從工具箱翻出個陶甕:試試用老井台的鐵鏽水固色?姑娘眼睛一亮,立刻動手調配染料。
暮色漸濃時,巷口傳來孩童的驚歎聲。原來程野用竹篾編了個巨大的月亮燈,六角形的燈罩裡點著暖黃的燈泡,掛在老槐樹枝頭輕輕搖晃。林阿姨端出剛炒好的南瓜藤,蒜香混著紫蘇的氣息撲麵而來。陳老爺子打開新到的梅子酒,琥珀色的液體倒入粗陶碗,在夕陽下泛著柔光。
小芽蹲在井台邊洗碗,月光順著老槐樹的枝葉漏下來,在水麵碎成銀鱗。竹編蛐蛐籠裡傳來此起彼伏的蟲鳴,和著遠處池塘的蛙叫,還有留聲機裡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在晚風裡織成細密的網。她翻開李老師的賬本,鋼筆尖在月光下輕點:202x年x月x日,竹篾編出的不僅是器物,更是把日子過成詩的巧思。
夜風掠過井台,水麵泛起細碎的漣漪。穿漢服的姑娘穿著新染的衣裳在月光下轉圈,緋紅的裙擺掃過青苔;朵朵舉著竹蜻蜓追著螢火蟲跑,笑聲驚飛了枝頭的夜梟;程野還在編竹篾,這次是給李老師做放教案的小竹筐。那些被歲月打磨的日常,如同老井台的水,看似平淡,卻滋養著每一個溫暖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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