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儘,染坊的石板路上就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朵朵攥著繡繃蹲在井台邊,絲線在她指尖穿梭,正給驅蚊香囊繡最後幾朵忍冬花。青檸揉著惺忪睡眼推開雕花木門,便看見程野扛著竹梯往老槐樹上爬,腰間彆著的竹刀在晨光裡閃著冷冽的光。
當心些!青檸話音未落,程野已經穩穩站在樹杈間,揮刀砍下幾根橫生的枝椏。乾枯的樹枝落在鋪滿青苔的石板上,驚起幾隻在牆根覓食的麻雀。這幾根老枝燒火最旺,程野利落地將樹枝捆成小捆,昨晚聽林阿姨念叨,說蒸籠該換新屜布了。
廚房方向飄來糯米香,林阿姨正往木甑裡鋪蒸布。小禾踮著腳往灶膛添柴火,新劈的桑樹枝在火中劈啪作響,濺起的火星映紅了她的臉頰。青檸快來嘗嘗!林阿姨用木勺舀起半勺紫蘇米漿,這次加了野菊蜜,甜度剛剛好。
染坊西廂房,陳老爺子戴著圓框老花鏡,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片風乾的槐花。案桌上擺著七八個陶碗,分彆盛著深淺不一的黃色染液。小芽,把去年的梔子染布樣本拿來。老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興奮,我琢磨著用槐花和梔子混染,興許能調出更透亮的鵝黃色。
老趙的棉紡車在竹棚裡轉得飛快,新采的忍冬藤在他手中變成柔韌的纖維。朵朵抱著陶罐蹲在旁邊,壇子裡裝著用野薄荷泡的涼茶。趙伯伯,歇會兒吧!她踮腳往老趙額頭貼了片浸過涼水的薄荷葉,陳爺爺說紡線費眼,要多喝涼茶。
日頭漸漸升高時,青檸正在染坊後院晾曬新染的布料。枇杷黃的綢緞上,小禾用茜草汁繡的火鳳凰栩栩如生,尾羽處還綴著幾顆曬乾的桑葚籽。師傅快看!小禾舉著塊素絹跑過來,上麵是她嘗試用槐花染的布料,顏色比梔子染的更柔和,像初春剛化的溪水。
林阿姨的蒸籠騰起陣陣白霧,紫蘇糕出鍋時帶著清新的草木香。雙胞胎舉著竹蜻蜓圍在灶台邊,弟弟眼巴巴地望著蒸籠:林阿姨,我能先嘗塊帶桂花蜜的嗎?姐姐卻眼尖地發現梁上掛著的新風箏——程野用竹篾紮的龍形風箏,翅膀上糊著青檸染的朱砂紅布,龍須是用忍冬藤編成的。
午後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陳老爺子的輪椅停在桑樹下,膝頭攤開的《本草染譜》上多了幅新畫:畫裡的老桑樹結滿紫黑色的桑葚,樹下蹲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手中捧著裝滿野菊的竹籃。這是你五歲那年,老人指著畫輕聲說,非要摘桑葚喂蠶寶寶。
染坊裡,青檸正在教小禾製作草木染印版。老趙在後山尋來的棗木板上,已經刻好了忍冬花的圖案。將染液刷在印版上,青檸示範著將木板壓在布料上,用力要均勻,不然花紋會暈開。小禾屏住呼吸,看著素布上漸漸浮現出淡紫色的忍冬花,眼睛亮得像綴著星星。
巷口突然傳來貨郎的撥浪鼓聲,雙胞胎舉著銅板衝了出去。再回來時,弟弟手裡攥著串麥芽糖,姐姐則抱著個竹編的蛐蛐籠。賣貨郎說後山的草叢裡能捉到金鈴子!姐姐晃著蛐蛐籠,程哥哥答應晚上帶我們去捉!
暮色漫進巷子時,老趙終於用忍冬藤紡出了足夠長的絲線。淡青色的絲線在夕陽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配上青檸染的天青布,他眯著眼打量絲線,能給朵朵織件端午穿的香囊袋。朵朵正巧端著枇杷膏跑來,聞言笑得露出兩顆虎牙:要繡上會發光的螢火蟲!
掌燈時分,林阿姨的廚房裡飄出蓮子羹的甜香。粗陶碗裡,雪白的蓮子浸在琥珀色的湯汁中,撒著幾瓣新鮮的紫蘇葉。後日就是端午,林阿姨給每人盛了一碗,咱們包些草木灰粽子,再用野艾煮水洗澡。雙胞胎咬著蓮子,含糊不清地應著,眼睛卻盯著梁上掛著的新燈籠——那是程野用竹篾編的,糊著青檸染的淺褐色布,燈籠麵上還畫著戲水的鴛鴦。
陳老爺子的書桌前,青檸正在整理新收集的染料樣本。火紅色的朱砂布、鵝黃色的槐花布、淡紫色的忍冬布整齊排列在竹匾上。老人戴著老花鏡,在《本草染譜》上寫下新的配方:槐花三兩,梔子五枚,加桑樹皮同煮,染出之色如春日新柳。案頭的油燈忽明忽暗,映得牆上小禾的刺繡作品微微晃動,那是幅用各色染線繡的《染坊四季圖》,每一針都藏著巷子裡的煙火日常。
小禾趴在窗前寫日記,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宣紙上。筆尖沙沙作響:今日學會了草木染印版,原來普通的棗木板也能變成神奇的畫筆。趙伯伯紡的忍冬藤線美得不可思議,像把月光撚成了絲。林阿姨的紫蘇糕甜而不膩,蓮子羹裡的紫蘇葉讓甜味都有了山野的清新。原來歲月的詩意,都藏在這一草一木、一針一線的流轉裡,連夜晚的風,都帶著染坊裡煮染液的暖香,和著蛐蛐的叫聲,編織成最溫柔的夢。
夜露悄然凝結,打在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響聲。染坊的油燈次第熄滅,唯有陳老爺子窗前的燈還亮著。老人借著燈光,在《本草染譜》新頁上畫下端午的圖景:畫裡的巷口掛著菖蒲艾草,孩子們舉著五彩香囊追逐嬉戲,染坊的晾架上飄著新染的布料,每一塊都浸著光陰的顏色。
巷子深處,老槐樹的新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青檸新染的淺褐色燈籠輕輕搖晃,像一顆落在人間的星星。程野編的龍形風箏骨架掛在廊下,尾端的忍冬藤流蘇垂著夜露,滴答聲裡,不知誰家的紡車又輕輕轉動,和著蟲鳴,續寫著這滿巷悠長而溫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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