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遞過一支煙,自己也點了一支:“李老,今天來,是有個消息想親口告訴您。”
“請講。”
“十月,我們將在天安門廣場舉行開國大典。”先生的語氣平穩而清晰,“向全世界宣告華夏的成立。預計有三十萬群眾參加。”
李宇軒沉吟片刻:“日期已經確定了?”
“確定了。十月一日下午三點。”先生稍作停頓,目光誠懇,“我們誠摯邀請您一同觀禮。”
李宇軒微微一怔,隨後笑道:“我如今的身份,恐怕不太合適。”
“您永遠是我的老師。”先生的話語裡透著敬重,“當年在師範學堂,您講授世界軍事史,那些真知灼見,我至今受益。”
李宇軒擺了擺手:“都是過去的事了。”
“思想的光芒不會過時。”先生說道。
李宇軒端詳著眼前的學生。五十五歲的他,鬢角已染霜華,但那雙眼睛依然如青年時代那般清澈、銳利,閃爍著求索的光芒。
“好。”李宇軒最終點了點頭,“我去。”
茶香氤氳中,兩人一時靜默。窗外隱約傳來功德林內學習討論的聲音——今日的篇目是《論人民民主專政》。
先生放下茶杯,緩緩開口:“李老,您曆經數十年風雲,帶過兵,見過王朝更迭、時代變遷。在您看來,權力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李宇軒望向窗外,目光悠遠:“權力……像一件精心打造的衣冠,世人皆知它沉重,卻又總有人向往那份榮光。”
“透徹。”先生微微頷首。
“我這一生,看多了台上台下的更替。”李宇軒語調平緩,“有人求皇圖永固,有人謀權傾朝野,有人自詡天命所歸……口號總是崇高,但往往到最後,手段成了目的,權柄本身反成了追逐的終點。”
他轉向先生,目光深邃:“如今,曆史將重任托付於你。這份責任,前所未有。你可曾深思,將如何運用這份力量?”
“深思過。”先生坐直了身體,語氣堅定,“用它來建設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改善億萬同胞的生活,讓華夏民族真正屹立於世界。”
“那麼之後呢?”李宇軒輕聲追問。
先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古往今來,熱衷掌握權柄者眾,”李宇軒繼續道,“但懂得適時進退、成全製度者稀。有自願歸田的範例,但那需要深厚的製度根基與傳統。我們的曆史長卷中,更多的故事是力竭而止,或勢儘而終。如何建立一種新的、健康的傳承,是比奪取勝利更艱巨的課題。”
他啜了一口茶:“世間沒有完人,任何偉大的思想也有其曆史的條件與局限。先驅者的事業需要繼承,更需要根據腳下的土地不斷發展。”
先生靜靜地聽著,指尖煙霧嫋嫋。
“老師,”他再次開口,聲音略顯低沉,“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李宇軒凝視著他。
“五十五歲,在這個時代已不算年輕。”先生繼續說,“個人生死不足懼。我憂慮的是,我們耗儘心血創立的事業,將來會不會又陷入舊的循環。擔心新的特權滋生,擔心革命的理想被遺忘,擔心人民的期盼落空。”
李宇軒輕歎一聲:“你想得很遠。眼下當務之急,是建國安民,是讓飽經戰火的大地恢複生機,讓百姓吃飽穿暖。其他的,需一步步規劃,一步步實現。”
“但方向必須現在就想清楚。”先生搖頭,“大典之後,權力歸於人民,也考驗著掌舵之人。如何使用,如何監督,如何傳遞……這些課題,此刻就需要開始探索。”
“找到答案了嗎?”
“尚未完全找到。”先生坦誠道,“但我確立了一個根本原則:權力來自人民,必須用於人民。若有一日,我不能再有效踐行這一宗旨,或更有賢能者可擔此任,我當坦然順應規律。”
李宇軒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笑意,既有讚許,也有關切:“這便是你最可貴亦最令人懸心之處——那份赤誠的理想主義。然而在權力的巨大慣性麵前,理想往往異常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