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的青銅漏刻剛過辰時,觀星台密室的燭火已燃儘了三盞燈芯。嬴政鋪開的那張羊皮地圖邊緣卷著毛邊,邊角處蓋著“始皇帝元年秘藏”的朱印,是當年呂不韋從趙國質子府搜來的孤本。地圖中央用朱砂畫著三株怪誕的植物:一株秸稈如矛,頂端結著黃金色的穗子,穗粒飽滿得像綴滿珍珠;一株藤蔓匍匐在地,根塊圓如拳頭,表皮帶著細密的絨毛;還有一株塊莖凹凸不平,埋在土裡的部分比露出地麵的葉片還要龐大——這正是他昨夜運轉地氣引龍訣時,丹田氣脈指引的方向所對應的作物,李斯稱之為“玉米”“番薯”“土豆”。
“陛下,陳馳的商隊已過函穀關三日。”李斯捧著的竹簡上,每一行字都透著謹慎,“他們帶了三百匹蜀錦、五百斤黃金,還有偽造的趙國通關文牒,對外宣稱是去西域販賣絲綢。隻是隨行的農師趙佗憂心忡忡,說西域蠻族茹毛飲血,怕是連粟米都認不全,怎能識得高產作物?”
嬴政指尖劃過地圖上“流沙澤”三個字,那裡用墨筆標著密密麻麻的骷髏頭,是前朝探險家折戟之處。他想起昨夜氣脈異動時,左手掌心浮現的紋路竟與玉米穗的紋路重合,右手掌心則映出番薯根塊的輪廓——這絕非臆想,定是天地間某種神秘的呼應。“告訴趙佗,”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若見到秸稈高過一人、葉片帶鋸齒、頂端結穗的植物,哪怕隻剩殘根,也要連根帶土挖回來;見到藤蔓貼地生長、根塊紫皮黃心的,就算要與蠻族開戰,也得把種苗搶到手。”
李斯剛將旨意謄抄在帛書上,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農官李冰的兒子李二郎捧著一個陶甕闖進來,甕口用麻布封著,隱約能聞到一股甜香。這少年臉上還帶著跋涉的塵土,甲胄的係帶鬆垮地掛著,顯然是一路快馬加鞭從蜀郡趕來。“陛下!家父在南中哀牢山發現的‘番薯’,真能畝產十五石!”他將陶甕重重放在案上,震得案邊的玉圭都跳了一下。
陶甕打開的瞬間,一股混雜著泥土與蜜糖的香氣漫了開來。甕裡鋪著濕潤的苔蘚,十幾顆番薯躺在其中,最大的那顆足有嬰兒頭顱大小,紫褐色的表皮上沾著新鮮的紅土,頂端還帶著未枯萎的嫩芽。嬴政伸手拿起那顆大番薯,入手沉甸甸的,用匕首切開時,黃澄澄的果肉竟滲出晶瑩的汁液,滴在羊皮地圖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哀牢山的蠻族說,這東西是山神的恩賜。”李二郎咽了口唾沫,眼神裡滿是興奮,“家父讓人蒸煮後試吃,三十個民夫每人吃兩個就飽了,比五斤粟米還頂餓。更神的是,丟在石縫裡的邊角料,十天後竟長出了藤蔓,根本不用精心侍弄!”
嬴政將番薯湊近鼻尖,一股清冽的氣息順著鼻腔湧入丹田,昨夜躁動的地氣引龍訣突然平和下來,暖流順著經脈緩緩遊走。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趙國邯鄲,那個給過他半塊發黴窩頭的老嫗——若那時有這番薯,她或許就不會凍死在雪夜裡。“傳旨李冰,”他聲音微啞,“立刻在蜀郡開辟萬畝育苗田,用草木灰拌土,行距三尺、株距兩尺,讓農師們輪流看守,不許蟲咬鼠啃。凡參與育苗的農戶,每日發兩斤精米,秋收後再分十斤番薯作為獎勵。”
李二郎剛領旨退下,博士淳於越就帶著一群老臣堵在了殿外。為首的老太傅拄著鳩杖,花白的胡須氣得發抖:“陛下!《詩經》有雲‘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哪有什麼埋在土裡的主糧?蜀郡送來的怪東西怕是不祥之物,食之恐傷龍體啊!”
嬴政沒說話,隻是讓太監端來剛蒸煮好的番薯。熱氣騰騰的番薯裂開外皮,露出金黃的果肉,香氣飄得滿殿都是。淳於越本想閉目拒食,卻被身旁的博士偷偷塞了一塊,嚼了兩口後,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這……這竟比稷米還香甜?”
“不僅香甜,還耐貧瘠。”嬴政拿起一塊番薯,走到殿外的空地上,用匕首挖了個淺坑,將番薯的邊角料埋進去,再蓋上薄土,“三日之後,你們來看它是否發芽。若能發芽,就說明天意讓它滋養萬民;若不能,朕自會焚毀所有種苗。”
三日後的清晨,那處埋著番薯邊角料的地方果然冒出了翠綠的嫩芽,葉片卷成小筒,頂著晶瑩的露珠。老太傅捧著嫩芽老淚縱橫,當場跪在地上:“陛下聖明!此乃天降祥瑞,臣願牽頭研究種植之法!”
就在鹹陽城為番薯沸騰時,陳馳的商隊正在西域的流沙澤邊緣與蠻族周旋。這支偽裝成趙商的隊伍裡,暗衛們腰裡藏著短弩,農師趙佗則背著裝滿粟米的皮囊——按嬴政的吩咐,遇到蠻族就用粟米換作物情報。當他們在昆侖山腳下的部落見到玉米時,所有人都驚呆了:那秸稈足有兩丈高,頂端的穗子垂著紅須,剝開苞葉,金黃的顆粒像玉米粒串成的瀑布。
“這叫‘金禾’,是天神賜給我們的糧食。”部落首領摩挲著玉米穗,不肯鬆手。陳馳示意暗衛解開馱馬的布袋,蜀錦在陽光下泛著流光:“我們用十匹錦緞換十穗金禾,再讓你們的人帶我們去采種苗,這袋粟米也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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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的眼睛盯著蜀錦,卻遲遲不肯點頭。趙佗突然想起嬴政的囑咐,從行囊裡掏出一個陶罐,裡麵是蒸熟的番薯:“嘗嘗這個,比你們的金禾更頂餓。”當首領咬下第一口番薯時,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山穀裡格外清晰——交易就這樣成了。
半個月後,陳馳帶著玉米種苗回到鹹陽。嬴政親自在試驗田種下第一株玉米,看著趙佗用特製的木尺測量株高:“每日記錄生長情況,澆多少水、施多少肥,都要記在竹簡上。”他指著玉米旁邊的田壟,“那裡種上土豆,是遼東郡漁民從蓬萊島換來的,據說能在鹽堿地生長。”
土豆的種苗比玉米嬌弱得多,葉片呈羽狀複葉,塊莖藏在土裡,需要用草木灰防蟲。負責種植的農婦王氏每天天不亮就去田埂巡查,生怕害蟲啃了葉片。她的丈夫在青龍軍團當弩兵,按嬴政的新令,隻要她種的土豆畝產超過十石,丈夫就能直接晉升校尉。“俺家娃再也不用餓肚子了。”王氏給土豆培土時,指尖的老繭蹭過濕潤的泥土,眼裡滿是憧憬。
夏末的一場暴雨讓所有人都捏了把汗。關中平原的粟米田被淹了大半,試驗田的玉米卻憑著高大的秸稈頑強地立在水裡,葉片上的水珠滾落,仿佛沒事一般;土豆田雖然積水,挖出來的塊莖卻依舊飽滿;隻有番薯的藤蔓被淹得發黃,卻在水退之後迅速抽出新芽。農官們丈量損失時,跪在嬴政麵前泣不成聲:“普通農田減產三成,新糧田竟增產一成!陛下,這是神跡啊!”
秋分這天,鹹陽城外的試驗田成了金色的海洋。玉米秸稈上掛滿沉甸甸的穗子,最大的那穗用秤稱過後,竟有三斤重;土豆從土裡挖出來,一窩就能收二十多個,堆在地上像小山;番薯的藤蔓下,農工們用特製的鐵鏟小心翼翼地挖著,紫皮黃肉的根塊一串能有五六個,沾滿濕潤的泥土。
“報——玉米畝產十二石三鬥!”
“報——土豆畝產十四石五鬥!”
“報——番薯畝產十六石二鬥!”
農官們的呼喊聲此起彼伏,震得遠處的鹹陽宮銅鐘都嗡嗡作響。嬴政站在田埂上,看著百姓們爭相品嘗新糧:老人捧著煮玉米,牙齒咬不動就慢慢抿;孩童抱著烤土豆,燙得直搓手也舍不得放下;那個曾在貧民窟的婦人抱著孩子,將番薯搗成泥喂進孩子嘴裡,孩子的臉蛋吃得紅撲撲的,咯咯的笑聲比銅鐘還響亮。
“傳朕旨意,設立‘新糧署’,由李冰任署令,淳於越任副署令。”嬴政的聲音傳遍田野,“第一,征集十萬民夫,在北地郡開墾荒地,專門種植玉米,明年春天必須種出百萬石;第二,讓玄武軍團的士兵去江淮沼澤挖排水溝,把鹽堿地改成土豆田,每個士兵負責十畝,種不好的降入預備軍;第三,南中各郡的郡守親自帶隊,在山地推廣番薯種植,誰要是延誤了農時,就去看守糧倉贖罪。”
新糧署的牌子掛起來那天,李冰帶來了更細致的種植方案:玉米要隔行種植,便於通風;土豆需要切塊催芽,每塊必須帶芽眼;番薯要用藤蔓扡插,成活率更高。他還提議製作《新糧種植圖譜》,用彩繪畫出各階段的生長形態,讓不識字的農戶也能看懂。
嬴政看著圖譜上栩栩如生的作物,忽然想起韓國使者的請求。那使者跪在殿外三天三夜,說韓王願用整個上黨郡換三十石番薯種。“告訴韓王,”嬴政在圖譜上蓋下玉璽,“種可以給,但要分三年交付。第一年給十石,讓他派農師來鹹陽學習種植;第二年給十石,用宜陽之地來換;第三年給十石,讓他把太子送到秦國為質。”
李斯不解:“陛下,為何不一次給齊?”
“因為饑餓才是最好的韁繩。”嬴政指著窗外試驗田的燈火,那裡的農師們正在篩選種子,“等韓國百姓都嘗到番薯的甜頭,就再也離不開秦國的種苗了。到那時,不用我們出兵,他們自己就會來歸順。”
深夜的試驗田,玉米的葉片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遠方的故事;土豆的塊莖在土裡積蓄著力量,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刻;番薯的藤蔓悄悄延伸,將根係紮向更深的土壤。嬴政站在田埂上,運轉地氣引龍訣,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些新作物與地脈的連接——它們就像無數條毛細血管,將大地的養分輸送到秦國的每一個角落。
“明年此時,”嬴政望著東方六國的方向,聲音在夜風中格外清晰,“朕要讓玉米的黃金穗子插遍韓趙魏的田野,讓土豆的塊莖填滿楚燕齊的糧倉,讓番薯的藤蔓爬滿天下的山坡。到那時,天下人都會明白,歸順秦國,就能吃飽飯——這比任何玄鐵戟都更有力量。”
負責看守試驗田的老兵點燃了火把,火光在田埂上蜿蜒,像一條守護新糧的火龍。他知道,這些看似普通的作物裡,藏著秦國統一天下的秘密,也藏著天下百姓不再挨餓的希望。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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