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年,暮春。江南的雨剛歇,空氣裡浸著濕甜的草木香,沈家宅院的老桃樹攢著滿枝粉白,花瓣上掛著的雨珠欲滴未滴,風一吹,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洇出點點濕痕。
沈靜姝正坐在桃樹下的竹案旁,教女兒陸念清臨帖。念清剛滿七歲,梳著兩個羊角辮,穿著水綠色的小襖,小手握著那支陸景琛當年送的湖筆,一筆一劃地臨摹著蘇清辭先祖傳下的小楷。她學得認真,鼻尖微微沁汗,時不時抬頭看向母親,眼神裡滿是依賴。
“娘親,這個‘桃’字怎麼總寫不好呀?”念清皺著小眉頭,指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聲音軟糯,“先祖寫的‘桃’字,好像帶著花香呢,我寫的怎麼硬邦邦的?”
沈靜姝放下手中的針線——她正在繡一方新的桃花帕,準備給即將過生日的陸景琛當禮物——伸手輕輕撫平女兒皺起的眉頭,聲音溫柔得像春風:“傻丫頭,先祖的字裡藏著一輩子的溫柔與堅守,你還小,慢慢練就好。”她拿起筆,蘸了蘸墨,在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桃”字,筆鋒圓潤,結構勻稱,果然帶著幾分蘇清辭先祖的韻味,“你看,寫‘桃’字的時候,要像繡桃花一樣,起筆要輕,收筆要柔,心裡想著桃花盛開的樣子,字自然就活了。”
念清瞪大了眼睛,看著母親筆下的“桃”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娘親,我明白了!是不是要像先祖們那樣,心裡裝著喜歡的人,字才會好看?”
沈靜姝聞言一怔,隨即笑了,眼角的梨渦淺淺漾開:“是呀,心裡裝著珍視的東西,不管是寫字還是刺繡,都能做得格外好。”她想起自己當年臨帖時,祖父也是這樣告訴她,字如其人,心正則筆正,情真則字靈。
“靜姝,念清,在忙什麼呢?”
院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陸景琛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長衫,手裡提著一個油紙包,笑容滿麵地走進來。他剛從學堂回來,長衫的袖口沾了些墨漬,鬢角帶著薄汗,卻依舊精神矍鑠。這些年,他和沈靜遠一起打理新式學堂,不僅教孩子們讀書識字,還開設了國文、算術、美術等課程,學堂的名聲越來越響,周邊鎮上的人家都願意把孩子送來。
“爹爹!”念清看到他,立刻放下筆,像隻小蝴蝶似的撲了過去,抱住他的腿,“爹爹,我在學寫‘桃’字,娘親說要像先祖那樣,心裡裝著喜歡的人,字才會好看!”
陸景琛彎腰抱起女兒,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著說:“我們念清真聰明,一下子就懂了娘親的意思。爹爹今天給你帶了好東西。”他把油紙包遞到念清手裡,“這是城南張記的桃花酥,剛出爐的,還熱著呢。”
念清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打開油紙包,一股甜香撲麵而來。她拿起一塊桃花酥,先遞到沈靜姝嘴邊:“娘親,你先吃。”又遞了一塊給陸景琛,“爹爹也吃。”最後才拿起一塊,小口小口地啃著,臉上滿是滿足。
沈靜姝看著父女倆的模樣,心中滿是安寧。她接過陸景琛遞來的手帕,輕輕擦了擦他鬢角的汗:“今天學堂不忙嗎?怎麼回來這麼早?”
“不忙,下午給孩子們上了國文課,講的是《詩經》裡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陸景琛坐在竹案旁,拿起念清寫的字看了看,眼中滿是欣慰,“念清的字進步很快,有你當年的影子。”他頓了頓,又說,“對了,靜遠哥讓我問你,下個月學堂要舉辦校慶,想請你帶著‘桃韻閣’的繡品去展示,讓孩子們感受一下傳統繡藝,你看可行?”
沈靜姝點點頭:“當然可行。我正想找機會,讓孩子們了解一下先祖的繡藝。”她想起祖父的話,先祖們不僅留下了愛情的傳說,更留下了珍貴的文化技藝,這些都該好好傳承下去,“我準備繡一幅大型的《桃花圖》,繡上先祖們當年在桃花樹下定情的場景,再帶上那兩方傳家寶帕子,讓孩子們看看百年前的繡藝。”
“這個主意好。”陸景琛讚許地說,“孩子們隻聽我們講先祖的故事,沒有直觀的感受。看到這些繡品,他們一定會更有興趣了解那段曆史,也會更珍惜現在的生活。”
正說著,院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沈靜遠帶著兒子沈承澤走了進來。沈承澤和念清同歲,性子沉穩,不像念清那樣活潑,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書,一臉認真。
“舅舅!承澤哥哥!”念清看到他們,連忙跑過去,拉著沈承澤的手,“我有桃花酥,分你一半!”
沈承澤點點頭,接過桃花酥,輕聲說:“謝謝念清妹妹。”他看向沈靜姝和陸景琛,行了個禮,“舅母,姑父。”
沈靜遠笑著說:“我剛才在門口就聽到你們說話了,靜姝,校慶的事就拜托你了。承澤這孩子,最近迷上了先祖的故事,總纏著我問蕭硯先祖和蘇清辭先祖的事,還說要寫一篇文章,在校慶上朗讀。”
沈承澤臉一紅,低下頭說:“我覺得先祖們的故事很感人,他們跨越生死,堅守愛情,還為後人留下了這麼多珍貴的東西,我想把他們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沈靜姝心中一暖,摸了摸沈承澤的頭:“承澤真有誌氣。舅母這裡有很多關於先祖的資料,還有那兩方傳家寶帕子,你要是想了解更多細節,隨時可以來問我。”
“謝謝舅母!”沈承澤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用力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沈靜姝開始忙著繡《桃花圖》。她把繡架搬到了老桃樹下,這樣既能隨時觀察桃花的形態,又能感受到先祖們當年的心境。陸景琛每天放學回來,都會陪在她身邊,幫她研墨、整理繡線,偶爾和她聊聊天,說說學堂裡的趣事。
“靜姝,你看這朵桃花,是不是和繡架上的很像?”陸景琛摘下一朵開得正盛的桃花,遞到她麵前。
沈靜姝接過桃花,放在鼻尖輕嗅,甜香撲鼻。她對比著桃花,調整著繡線的顏色,輕聲說:“確實很像。當年清辭先祖繡桃花,想必也是這樣,對著真實的桃花細細描摹,才能繡得那樣栩栩如生。”
“是啊,”陸景琛看著她認真的模樣,眼中滿是深情,“你和清辭先祖一樣,對繡藝有著極致的追求。我常常想,若是先祖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看到‘桃韻閣’的繡品傳遍江南,一定會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