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城的城牆比磐石鎮高了數倍,由巨大的青灰色條石壘成,上麵布滿了歲月和法術留下的斑駁痕跡。城門口有穿著統一製式皮甲、氣息精悍的守衛盤查,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城的人。
花見棠混在一群風塵仆仆、修為大多在煉氣期的散修和行商隊伍裡,低著頭,收斂了所有氣息,如同滴水入海,毫不起眼。
守衛隻是隨意掃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和煉氣三層的微弱靈力波動上停留了一瞬,便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進去了。
踏入城內,喧囂聲浪撲麵而來。
寬闊(相對磐石鎮而言)的青石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售賣著各式各樣的法器、丹藥、符籙、材料。行人如織,修士、凡人、甚至一些化形不完全、還保留著部分獸類特征的妖修混雜其中。空氣中彌漫著靈草清香、丹藥異香、以及……一種屬於大城的、秩序下的浮躁與欲望。
這裡比磐石鎮繁華了何止十倍,但也意味著更加複雜,更加……吃人不吐骨頭。
花見棠緊了緊身上那個空癟的、隻裝著幾塊硬得像石頭的乾糧的包袱,感受著丹田內那縷被封印後、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微弱煞氣,一種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和危機感攥緊了她的心臟。
子書玄魘將她扔在這裡,隻給了她一個月時間。沒有靈石,沒有依靠,隻有這煉氣三層的修為和……一顆被逼到絕境的心。
首要問題是生存。需要住處,需要食物,更需要……獲取靈石,購買能提升實力或者保命的東西。
她沿著街道慢慢走著,目光快速掃過兩旁的店鋪和那些貼在牆上的各種告示。
“招挖礦工,煉氣二層以上,日結三塊下品靈石,包吃住!(風險自負)”
“收購黑岩山脈特產‘陰魂草’,年份十年以上,價格麵議。”
“誠聘護衛,護送商隊前往‘落霞宗’,需築基期修為,報酬豐厚……”
這些都不是她目前能做的。挖礦風險太高,陰魂草她不認識,護衛更是要求築基期。
她需要更低門檻,更……適合她現在狀態的工作。
走到街道儘頭,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這裡的建築低矮破舊了許多,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血腥氣。
巷子深處,有一家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酒館,門口掛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麵用朱砂寫著四個潦草的大字——血鬥酒館。
酒館門口圍著一圈人,正對著牆上新貼出的一張告示指指點點。
花見棠心中一動,擠了過去。
告示上畫著一個簡易的擂台圖案,下麵寫著:
“血鬥場招‘試招人’!”
“要求:煉氣期修士,不限修為,抗揍耐打!”
“職責:配合場內修士練習新法術、測試法器威力。”
“報酬:按承受攻擊次數及傷勢程度結算,基礎日薪五塊下品靈石!重傷額外補貼!當場結算!”
“備注:生死各安天命,簽訂生死狀,後果自負!”
試招人?抗揍耐打?
花見棠看著那“生死各安天命”、“後果自負”的字眼,心臟猛地一沉。這分明就是人肉沙包!是用命去換靈石!
周圍有人嗤笑:“又是這坑人的玩意兒!上個月老李頭進去,接了築基修士一掌,出來就剩半口氣,那點靈石夠買藥的嗎?”
“嘿,總有不長眼的愣頭青或者走投無路的想去試試唄。”
花見棠站在原地,看著那張告示,指甲深深掐進肉裡。
走投無路……
她現在,不就是走投無路嗎?
用命去搏一線生機,和死在某個無人角落……有區彆嗎?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和屈辱,撥開人群,走到了酒館門口。
酒館裡光線昏暗,充斥著劣質酒氣和汗臭。一個穿著油膩皮圍裙、臉上帶著刀疤的壯漢正靠在櫃台上打盹。
花見棠走到櫃台前,聲音有些乾澀:“我……應聘試招人。”
刀疤壯漢掀開眼皮,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尤其是在她煉氣三層的修為和單薄的身板上停留了片刻,咧嘴露出滿口黃牙,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煉氣三層?小丫頭,細皮嫩肉的,經得住幾下揍?彆到時候一拳就打死了,晦氣!”
花見棠沒有退縮,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告示上說不限修為。我需要靈石。”
刀疤壯漢看著她眼中那與年齡和修為不符的沉寂和一絲狠厲,倒是來了點興趣,嗤笑一聲:“行!有種!簽了這生死狀,跟我來!”
他扔過來一張散發著淡淡靈力波動的獸皮卷,上麵用鮮血般的顏料寫著冰冷的條款。
花見棠沒有猶豫,咬破指尖,在上麵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跟著刀疤壯漢穿過嘈雜的酒館,從後門出去,是一個被高牆圍起來的、露天的場地。場地中央有一個高出地麵尺許的土台,便是所謂的“血鬥台”。四周零散地坐著一些眼神麻木或帶著興奮的看客。
此刻,台上正有一個身材魁梧、修為在煉氣五層的漢子,在硬扛著一個煉氣六層修士的火球術。那漢子身上已經有多處焦黑,嘴角溢血,動作越來越遲緩。
“嘭!”
又一記火球砸在他胸口,他慘叫一聲,倒飛出台子,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立刻有兩個雜役模樣的人上前,麵無表情地將他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刀疤壯漢指了指台上,對花見棠獰笑道:“看到沒?這就是試招人的下場!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花見棠看著那攤尚未乾涸的血跡,胃裡一陣翻騰,臉色更加蒼白,但眼神卻越發冰冷。
她搖了搖頭。
“下一個!誰上來給張爺試試新買的‘裂金爪’?”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站在台上喊道。
台下短暫的寂靜。裂金爪聽起來就不是善茬。
“我來。”花見棠深吸一口氣,走上了土台。
她的上台,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女的?還這麼瘦小?”
“煉氣三層?找死吧!”
“嘖嘖,可惜了這張臉蛋……”
那個被稱為張爺的,是個滿臉橫肉、修為在煉氣七層的壯漢,他看著走上台的花見棠,眼中閃過一絲邪惡和殘忍:“小娘皮,細皮嫩肉的,張爺我這裂金爪可是能開碑裂石的!你現在跪下求饒,陪張爺我喝杯酒,說不定還能饒你一命!”
花見棠沒有理會他的汙言穢語,隻是默默運轉起體內那縷微弱的煞氣,凝聚於雙臂和胸前,擺出了一個防禦姿勢。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哼!給臉不要臉!”張爺獰笑一聲,右手五指成爪,指尖瞬間泛起金屬般的寒光,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朝著花見棠的肩膀狠狠抓來!他存心要廢掉她一條胳膊!
爪風淩厲!速度極快!
花見棠瞳孔收縮,將所有的煞氣都凝聚在肩頭,同時身體儘力側閃!
“嗤啦——!”
裂金爪擦著她的肩膀劃過,帶起一溜血花!布帛撕裂,肩膀上出現了五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但……擋住了!沒有被直接抓碎骨頭!
那縷灰色的煞氣在接觸裂金爪的瞬間,雖然微弱,卻頑強地抵消了一部分鋒銳的金係靈力!
張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煉氣三層的小丫頭能硬抗他一擊而不廢。
台下也響起幾聲輕咦。
花見棠忍著劇痛,腳下踉蹌後退了幾步,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冷汗,但眼神依舊死死盯著張爺。
“有點意思!”張爺眼中凶光更盛,“再看爪!”
他再次撲上,裂金爪舞得虎虎生風,招招不離花見棠要害!
花見棠隻能憑借那微弱煞氣帶來的些許防禦和遠超常人的忍耐力,在台上狼狽地躲閃、格擋。每一次碰撞,都讓她氣血翻騰,傷口崩裂,鮮血染紅了半身衣衫。
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撐下去!拿到靈石!
不知挨了多少下,就在她感覺視線開始模糊,快要支撐不住時,那張爺似乎也打累了,或者覺得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打死人雖然不違反規矩,但可能影響他測試效果),終於停了下來。
“行了!還算抗揍!”張爺滿意地看了看自己那雙泛著寒光的爪子,轉身跳下了台。
管事走上前,看了看渾身是血、搖搖欲墜的花見棠,點了點頭:“承傷十七次,輕傷。基礎薪酬五塊下品靈石,輕傷補貼三塊。一共八塊。”
八塊下品靈石!
花見棠顫抖著手,接過那八塊冰涼、蘊含著微弱靈氣的石頭,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攥著自己的命。
她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一步步挪下血鬥台,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血腳印。
周圍的目光有憐憫,有漠然,也有不屑。
她全都無視。
走到無人角落,她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下來,看著手中那八塊沾著她鮮血的靈石,咧開嘴,想笑,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最終化作一聲壓抑的、帶著血腥氣的哽咽。
活下來了……第一關。
她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血和淚,將靈石小心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