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清早的,鎮上的人還沒全都起來,街上冷冷清清的。
供銷社的大門板還上著,就旁邊那個國營飯店的後門開了條縫。
有幾個起早上工的,穿著黑棉襖,縮著脖子,推著個獨輪車子吱扭吱扭地從他跟前過去,看了一眼他腳底下那塊用繩子捆著的大魚塊,也沒說話,就接著往前走了。
王強也不著急,他就那麼站著,跟根電線杆子似的。
他心裡頭也在盤算,今天這事兒到底有幾分成的指望,那陳老爺子,聽著就是個不好說話的主兒,自個兒這三言兩語的能不能把他說動了,心裡頭一點底都沒有。
可沒底也得乾,路都走到這兒了,就沒有往後退的道理。
他正尋思著,就聽見街那頭傳來了說話聲。
“你他娘的就不能走快點?跟個老娘們兒似的,一步三搖!”
“你快?你快你咋不飛過來?這路滑得跟抹了油似的,俺這鞋底都快磨平了,摔一跤你背俺?”
王強一聽這動靜,就知道是張武跟李老三來了。
他抬眼一瞅,果然是他們倆。
倆人都穿著家裡頭最厚實的衣裳,張武那件大皮襖子都穿上了,看著跟個熊瞎子似的。
李老三也戴了個皮帽子,倆耳朵扇子耷拉下來,把他半張臉都給護住了。
倆人看見王強,緊趕了幾步走了過來。
“強子,你來得挺早啊。”張武哈著白氣說。
“俺也剛到沒一會兒。”
王強指了指腳底下的魚,“你們倆咋才來?俺還以為你們倆昨晚喝多了,今天起不來了呢。”
李老三搓著手,說:“起是起來了,可家裡頭事兒多啊,俺出門的時候,俺家那婆娘非得讓俺把炕洞裡的柴火給續滿了,又把水缸給挑滿了,說是怕俺一去不回,她跟孩子沒柴燒沒水喝。”
張武也罵了一句:“俺家那個也一樣!非得讓俺把家裡那幾隻兔子給喂飽了,說萬一俺回不來,那兔子可不能餓著。”
“你說這叫啥話?俺們這是去辦事,又不是去上刑場。”
王強聽著他倆的抱怨,也樂了:“行了,嫂子們那都是心裡有你們。”
“趕緊的,正事兒要緊,武哥你那邊打聽得咋樣了?那陳老爺子今天能見著不?”
一說起這個,張武那張大臉盤子上立馬就露出了點得意的神色。
“放心吧!俺跟陳家大院看門的那個陳老四,有點交情。”
“以前俺打的野味沒少賣給他家,俺昨天回去就托人給他帶了話,說是月亮灣的幾個爺們兒,有要緊事想求見老爺子。”
“他那邊回了話,說老爺子今天上午正好有空,讓咱們吃完早飯就過去。”
“不過也說了,老爺子願不願意見,見了麵又說啥,他可不敢保證。”
李老三在旁邊補充道:“俺也打聽了,聽說那陳老爺子,每天早上都要在院子裡寫大字,練個把時候,咱們這個點過去,正好能趕上他練完字,心情好的時候。”
“行,那咱們現在就過去。”王強拎起魚說。
三人不再耽擱,就順著鎮上的主路朝著陳家大院的方向走去。
這鎮子上的路,說是路,其實也就是比村裡頭那泥道兒強點有限。
中間被馬車軲轆壓出來兩道硬邦邦的槽子,兩邊是人踩出來的坑坑窪窪的冰麵,上麵蓋著一層被踩臟了的雪,走在上頭得提著十二分的小心,不然一出溜就是一個大屁股墩兒。
街兩邊的鋪子,大部分都還關著門,門板上落著一層雪,瞅著就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