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_玉碎宮牆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四章(1 / 2)

細雪綿綿,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將靜思院囚禁在一片單調的、令人窒息的灰白之中。寒意無孔不入,即便是白日,也鮮少有陽光能真正穿透鉛灰色的雲層和破敗的窗欞。日子仿佛被凍住了,緩慢而粘稠地流逝,隻有每日那罐冰冷刺骨的餿粥和吳嬤嬤那張日益焦躁刻薄的臉,提醒著時間的流動。

謝阿蠻身上的舊棉坎肩勉強抵禦著嚴寒,但赤足踩在積雪或凍土上時,那股鑽心的冷依舊會直衝頭頂。她更加沉默,更像一個真正的癡兒,大部分時間蜷縮在角落,或是呆滯地望向某處虛空,隻有偶爾轉動眼珠,或是在趙宮女低聲絮語時幾不可察的凝神,才泄露出這具軀殼內並非全然空洞。

趙宮女因著那次“擋災”和無聲的陪伴,對謝阿蠻的傾訴欲漸強。她像一棵長期乾旱瀕死的植物,驟然得到一絲微不足道的水汽,便忍不住將深埋地下的、盤根錯節的苦楚,向著這個“聽不懂”的樹洞,一點點釋放出來。

“今兒去領炭,又隻給了這麼點兒濕柴,攏共也燒不了一刻鐘,淨是煙。”趙宮女蹲在簷下,就著一點可憐的日光縫補,手指凍得通紅僵硬,“那些管事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看人下菜碟。聽說長春宮那邊,銀骨炭都是一筐一筐地送,生怕凍著貴妃娘娘。”她歎了口氣,針腳有些淩亂,“也是,誰讓咱們待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呢。”

謝阿蠻抱膝坐著,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神渙散地盯著地上被自己用石子劃出的雜亂線條,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不過……”趙宮女縫了幾針,又停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秘聞般的語氣,“我昨兒去交漿洗的物件,繞路從永巷那邊過,聽見兩個掃撒的婆子躲在背風處嘀咕,說長春宮近來不止夜裡不太平,連白天都……邪性。”

謝阿蠻的指尖,在衣袖掩蓋下,輕輕動了一下。

“說是貴妃娘娘跟前得臉的大宮女,叫……叫翠濃的,前幾日不知怎麼衝撞了,被拖下去的時候,臉都白了,眼神直勾勾的,嘴裡胡說什麼‘有影子’、‘跟著她’……後來就沒見著人了,許是打發到更苦的地方去了。”趙宮女說著,自己也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左右看看,“還有人說,娘娘寢殿裡的安神香,如今點得比熏籠還旺,離著老遠都能聞到那股子檀香味,濃得嗆人,可娘娘還是睡不安穩,有時半夜驚醒,一身冷汗……”

安神香……檀香味……濃得嗆人。

謝阿蠻腦海中,吳嬤嬤身上那若有若無的、混合著特殊苦味的檀香氣息,與趙宮女口中“濃得嗆人”的安神香,驟然重疊。是巧合,還是同源?蘇淺雪需要如此大量的、甚至可能“加料”的安神香,僅僅是因為“鳳體不安”?

“更邪乎的是,”趙宮女的聲音幾不可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悸,“其中一個婆子說,她有個同鄉在長春宮偏殿做灑掃,有次半夜起夜,迷迷糊糊看見貴妃娘娘小佛堂的窗戶紙上,映出個……個女人的影子,不像宮裡任何一位主子的打扮,倒像是……像是許多年前宮裡時興過的舊式樣,就那麼在窗紙上一晃……沒了。嚇得她病了好幾天,也不敢聲張。”

舊式樣的女人影子……小佛堂……

沈青梧的心猛地一沉。許多年前……舊式樣……她前世做皇後時,宮中流行過一陣高髻廣袖的裝扮,尤其是她頗為偏愛的一種流雲髻配牡丹纏枝紋的宮裝,曾引得後宮紛紛效仿。蘇淺雪那時還是婉儀,也曾小心翼翼地學著梳過類似的發式,卻總被她說不倫不類……

難道……蘇淺雪心虛至此,產生了與她沈青梧相關的幻覺?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無論哪種,都說明蘇淺雪的“病”,根子極深,且與她沈青梧、或者說與四年前的舊事脫不了乾係。這“病”,或許正是她謝阿蠻的機會。

但眼下,她必須先理清靜思院內部的暗流。吳嬤嬤背後的“上頭”,尋找的“東西”,與李美人密切相關。而李美人的瘋癲和小產,恐怕就是那“東西”帶來的後果。

她需要更接近李美人,或者,至少弄清楚那“東西”可能是什麼。

機會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來。

那日午後,雪暫時停了,天色卻依舊陰沉。李美人竟難得地打開了房門,搬了個破舊的杌子坐在門檻內,懷裡依舊抱著那件小小的舊繈褓,望著院子裡積雪發呆,神情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趙宮女遠遠看著,沒敢靠近,隻默默做著自己的事。

謝阿蠻蜷在往常的角落,手裡無意識地撚著幾根枯草。忽然,她看到李美人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院子東南角那堆被積雪半掩的瓦礫上,那裡曾是一處小花壇的殘跡。李美人的眼神起了細微的變化,不再是空洞,而是凝聚起一點渾濁的、強烈的情緒,像是憎恨,又像是恐懼,嘴唇無聲地嚅動著。

謝阿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瓦礫堆並無甚特彆,隻有幾莖枯死的野草頑強地支棱著。但李美人視線的落點,似乎是瓦礫堆後麵,那堵布滿斑駁苔痕和裂縫的舊牆根部。

就在此時,吳嬤嬤提著個食盒走了過來,臉色依舊不大好看,腳步卻比平日急促。她是來給李美人送飯的——李美人的份例按理比謝阿蠻她們稍好一點,偶爾有些乾糧。

吳嬤嬤將食盒放在李美人門前的石階上,語氣硬邦邦:“李主子,用膳了。”

李美人像是沒聽見,依舊死死盯著那牆角。

吳嬤嬤皺了皺眉,有些不耐,但似乎又強忍著,提高了聲音:“李主子!”

李美人猛地一顫,像是從夢魘中驚醒,霍然轉過頭,那雙因消瘦而顯得異常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吳嬤嬤,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一種近乎獸類的敵意。她沒去碰食盒,反而將懷裡的繈褓抱得更緊,身體向後縮了縮。

吳嬤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轉身欲走。就在這時,李美人忽然嘶聲開口,聲音沙啞乾澀,像砂紙磨過木頭:“你……你又來了……是不是……是不是她讓你來的?要來拿……拿我的命了?”

吳嬤嬤腳步一頓,脊背似乎僵硬了一瞬,隨即不耐煩道:“李主子又說胡話了!快用膳吧,天冷,涼了傷胃。”說罷,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背影竟有些倉皇。

李美人盯著吳嬤嬤消失的方向,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眼中的恐懼和恨意交織,嘴裡又開始念叨起破碎的句子:“……給了……給了她……還不放過……孩子……我的孩子……鎖住了……鎖在暗處……誰也找不到……誰也拿不走……”

鎖住了?鎖在暗處?謝阿蠻心中一動。難道李美人把那“東西”藏了起來,甚至是鎖在了某個地方?所以吳嬤嬤他們才遲遲無法得手?

她再次看向李美人之前死死盯著的牆角。那裡……會有什麼嗎?

李美人喃喃了一會兒,情緒似乎又平複了一些,她慢慢伸出手,顫抖著打開食盒。裡麵是半個冷硬的饅頭和一點鹹菜。她拿起饅頭,卻沒有吃,而是掰下一小塊,小心翼翼地放在繈褓上,仿佛在喂一個看不見的嬰兒,臉上露出一種詭異而溫柔的微笑,隨即又變得哀傷,低聲啜泣起來。

謝阿蠻收回目光,垂下眼簾。李美人的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混亂,但顯然,有些記憶刻骨銘心,尤其是關於孩子和那“東西”的。或許,在她相對平靜、陷入回憶而非狂亂的時候,可以嘗試接觸?但這風險極高,一旦刺激到她,後果難料。

她需要一枚“棋子”,或者一個“契機”。趙宮女或許可以成為傳遞信息的橋梁,但讓她直接去試探李美人,她未必敢,也容易暴露。

正思忖間,眼角餘光瞥見吳嬤嬤又折了回來,手裡拿著個掃帚,裝作清掃院落積雪的樣子,卻有意無意地,慢慢朝著李美人之前緊盯的那個牆角挪去。

謝阿蠻立刻將頭埋進臂彎,隻露出一隻眼睛,透過破舊袖子的縫隙觀察。

吳嬤嬤一邊掃,一邊偷眼打量那牆角,還用掃帚柄試探性地撥弄了幾下牆根的積雪和枯苔,似乎在尋找什麼。她的動作很小心,帶著明顯的心虛,不時飛快地瞟一眼李美人的房門。

李美人的房門依舊開著,但她似乎沉浸在悲傷中,並未注意外麵的動靜。

吳嬤嬤撥弄了一會兒,似乎沒發現什麼異常,臉上露出失望和煩躁的神色。她直起身,假裝掃彆處,卻趁李美人不注意,迅速彎下腰,從牆根某條不起眼的裂縫裡,用手指摳出了一小撮深色的、似乎是泥土和某種粉末混合的東西,飛快地用手帕包好,塞進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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