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訓話,非但沒能振奮人心,反而加劇了恐慌。
嫣紅站在前院台階上,依舊是華麗的玫紅長裙,妝容精致,可那雙眼睛裡的厲色和微微沙啞的嗓音,卻透出外強中乾。她疾言厲色地訓斥,威脅要嚴懲怠工和異心者,甚至當場讓笑姑拎出兩個昨晚私下抱怨工錢遲發的女工,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台下黑壓壓的女工們低著頭,鴉雀無聲,可那沉默裡,卻沒有往日的畏懼順從,而是彌漫著一種壓抑的麻木和隱隱的抵觸。
幾個站在後排的年輕女工,交換著眼色,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
她們中有人聽說,昨晚鑫馳日化那邊燈火通明,梁潔帶著人試新方子,還給熬夜的人準備了熱乎乎的宵夜。
新品“百花凝露”預售的消息放出去了,響應者卻寥寥無幾。
往日常來巴結的富戶管家、脂粉鋪子的采買,這次都變得推三阻四,不是說“主家最近用慣了鑫馳的簡單款式”,就是“銀錢周轉不便,容後再議”。
偶爾有幾個看在往日情分下了小訂單的,那數量也寒酸得可憐。
更讓嫣紅心驚的是,坊裡的老主顧們,似乎也在流失。
鎮東頭的張夫人,以往每月必來挑選最新胭脂,這次派來的小丫鬟卻隻在店裡轉了一圈,問了問幾種尋常貨色,最後什麼都沒買就走了。
問起來,小丫鬟怯生生地說:“夫人說,最近臉色不好,用了坊裡的粉似乎有些燥,想……想換個試試。”
坊內的景象,也一日不如一日。
大廳裡那些光可鑒人的紫檀木櫃台,似乎蒙上了一層擦不淨的灰暗。
貨架上琳琅滿目的瓷瓶玉盒,擺放得也不再那麼齊整,有些角落的貨品,甚至積了薄灰。
最明顯的是氣味,那股曾經濃鬱醉人、象征財富與品位的複合花香,如今聞起來,不知怎的,隱隱透出一股陳腐的甜膩,像是開過了頭、即將凋謝的花朵,混合著灰塵的味道。
後院的作坊更是死氣沉沉。
研磨房裡,石杵撞擊的聲音有氣無力;
調配間裡,老師傅眉頭緊鎖,對著手裡的方子和日漸見底的珍貴香料搖頭歎氣;
漿洗晾曬的院子裡,原本該掛滿各色綢布、花香撲鼻,如今也空蕩了許多,晾著的布匹顏色暗淡,在微風中無精打采地飄著。
人心徹底散了。
女工們雖然不敢明著反抗,但磨洋工、出工不出力的現象比比皆是。
幾個手藝好的老師傅,被嫣紅逼著日夜趕製那所謂的“百花凝露”,卻因為核心的幾味藥材被嫣紅嚴控著品質,又心氣不順,做出來的東西連自己都搖頭。
私下裡,抱怨和牢騷像瘟疫一樣蔓延。
“照這樣下去,彆說工錢,這坊子能不能撐過三個月都難說。”
“聽說鑫馳那邊又在招人了,工錢漲了半成呢……”
“唉,早知道當初……”
這些話,自然有隻言片語傳到嫣紅耳朵裡。
每一次,都引得她一陣暴怒,打罵責罰,可罰得越狠,那看不見的裂痕就越大,人心離得就越遠。
趙權派去盯王管事的人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讓嫣紅最後一點僥幸也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