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掃過房間裡每一張臉,“可能就是萬劫不複。周先生如何能確定,我不是下一個‘意外墜海’的周海龍?或者,在找到寶藏之後,不會成為下一個需要被‘處理’掉的知情人?”
問題尖銳如刀,直指核心。
陸德才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韓軍的眼神驟然一冷。可周海鷹卻忽然笑了起來,這次的笑聲裡帶著幾分奇異的欣賞。
“沈先生考慮周全,是成大事的人。”
他並不直接回答,而是話鋒一轉,“正因為風險巨大,才需要真正的同盟,而不是互相猜忌的烏合之眾。規矩,我們可以事先立下;保證,我們也可以共同尋求。至於信任……尋寶本就是一場豪賭。我賭沈先生不是池中之物,不甘心隻做一個小古董商。而沈先生,不也在賭我知道的,遠比盒子裡的東西更多麼?”
他似乎看穿了沈晦的試探。
沈晦與他對視一會兒,忽然也笑了,笑意很淡,卻讓緊繃的氣氛微妙地鬆動了一絲。“看來,周先生是認定我會上這張賭桌了。”
周海鷹搖頭,語氣篤定,“不是認定,而是知道。有些人生來就不甘平庸,願意在驚濤駭浪中搏擊,而不願意委身於平靜的池塘。那隻水仙盆選擇了你,或許就是天意。”
沈晦不再說話。他再次看向那隻木盒,這一次,他伸出手,沒有猶豫,直接將木盒拿了起來。盒子不重,卻莫名有種沉甸甸的質感。
“東西我帶走。”
他站起身,將木盒隨意地夾在臂彎,如同夾著一本普通的書,“至於合作……等我弄清楚這裡麵是什麼,以及它值不值得我下注再說。”
他沒有說答應,也沒有拒絕,留下了一個充滿變數的口子。
周海鷹也隨之起身,並不阻攔,隻是微微頷首:“靜候佳音。”
沈晦不再多言,轉身向門口走去。
就在他即將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周海鷹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不高,卻清晰地送入他耳中:“沈先生,記住,盒子裡的東西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有些秘密,看懂了是寶藏,看不懂……也可能是催命符。務必小心。”
沈晦腳步未停,隻抬手隨意揮了揮,算是應答。身影很快消失在門簾之外。
房門重新關上。
陸德才立刻壓低聲音,急切道:“周先生,就這麼讓他把東西拿走了?萬一他……”
“沒有萬一。”
周海鷹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水麵,“他一定會去查,而且一定會查出些什麼。易峰樓守了三十年的秘密,缺的就是這樣一個局外人,一把足夠鋒利又無所顧忌的刀。”
他抿了口茶,眼底寒光微閃。
“我們要做的,就是跟緊這把刀,等它為我們劈開那條藏了三十年的路。”
……
“誒!沈晦!你們都談什麼了?”
回去的路上,陳煒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抱怨,“媽的!是我把你帶去的,他們倒好,直接把我關外頭了。”
“沒什麼,就是幫著看了幾件東西。”
沈晦早就編好了說辭,語氣平常,“你惦記的那個‘大水坑’,他們其實也摸不準具體位置,隻知道在南海的一個大致區域。最近不少漁民零星打上來一些東西,現在嘛,是想通過收上來的海撈瓷,反推個大概方位。”
陳煒眼睛一亮,方向盤都握緊了些:“你是說,‘萬瓷閣’高價收海撈瓷,就為這個?”
“你以為呢?”
沈晦順著話頭往下說,“那些躺在海底的東西,撈上來幾乎就是無本買賣。就算品相差些,見光就是錢。如今市場上好東西越來越少,行情又淡,走這條路,未必不是條發財的捷徑。”
“難怪!”
陳煒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這些日子海撈瓷突然成了香餑餑,原來是有人在背後拱火。等他們真找到沉船,那不得賺翻了?算盤打得真精!”
他說完,扭頭熱切地看向沈晦:“兄弟!這買賣要是有戲,你可千萬彆忘了我。彆的不敢吹,出貨的路子我多的是。到時候你有多少件,我就能給你散出去多少件,保證乾乾淨淨,沒半點麻煩。”
“得嘞!”
沈晦回應道,“真要有那一天,肯定少不了陳哥那份。”
他沒想到自己臨時編的理由,陳煒竟深信不疑。
車內暫時安靜下來,隻有引擎低沉的聲音。沈晦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看似平靜,內心卻波瀾暗湧。
周海鷹那些話,像鉤子一樣在他腦海裡反複攪動。他的手無意識地伸進背包,指尖觸到了那隻微涼的古舊木盒,輕輕摩挲著它光滑而神秘的表麵。
盒子很靜,卻仿佛有脈搏在跳動,連同他胸腔裡那顆不安的心,一同在這昏暗的車廂內,無聲地鼓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