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養豬場的發現,像一塊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靜的池塘,在派出所乃至整個分局係統都激起了巨大波瀾。
默雖然被困在拘留室,但依然能通過門縫裡飄進來的隻言片語、急促的腳步聲、對講機裡壓抑的呼叫,拚湊出外界的緊張。
“……養豬場……規模不小……化學桶……空的……血跡新鮮……”
“……狗籠……至少三十個……有掙紮痕跡……部分籠底有血……”
“……殘留毛發……多種犬類……初步判斷有鬥犬……”
“……外圍發現摩托車胎印……和東區、昨晚的吻合……”
“……已成立現場指揮部……刑偵、緝毒、治安、警犬大隊聯合行動……”
氣味是線索,聲音也是情報。默靜靜地趴在毯子上,耳朵捕捉著每一條信息,在心裡快速分析、歸檔。阿黃似乎也習慣了這種緊繃的氣氛,不再總是發抖,隻是緊緊挨著默。小白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幼崽,偶爾用擔憂的目光看向門口。
雷霆是房間裡最穩定的“變量”。它依舊恪守著命令,大部分時間守在門邊,保持著高度警覺,但進食、飲水和少量活動時,姿態會稍微放鬆。它和默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非語言的“輪崗”默契——當默休息或進食時,雷霆的警戒級彆會提到最高;當雷霆短暫休憩(並非睡覺,隻是更放鬆的蹲坐)時,默則會負擔起主要的觀察責任。
他們之間幾乎沒有直接的“交流”。雷霆偶爾會看向默,目光平靜,帶著評估。默也會回視,眼神坦然。一種基於“同行”和“當前任務”的初步信任,在沉默中緩慢建立。
這天下午,小孫帶著一個陌生人來到拘留室外。陌生人同樣穿著警犬訓導員服裝,年紀稍大,神情嚴肅,隔著柵欄仔細觀察著室內的默和雷霆。
“老趙,這就是黑子,所裡的功勳輔助犬。旁邊是雷霆,你認識。”小孫介紹。
被稱作老趙的訓導員點點頭,目光在默身上停留更久。“就是它?發現了爆炸物,協助端了製毒點,昨晚還預警了襲擊?”
“是它,不過很多功勞不好明說。”小孫含糊道。
老趙“嗯”了一聲,沒再多問,隻是仔細看著默走路的姿態(因為傷口還有些跛),觀察它的眼神和整體狀態。“傷不輕,但精神頭還行。有股子……不一樣的勁頭。”他評價道,然後看向雷霆,“雷霆狀態怎麼樣?”
“很穩定,適應性很強,和黑子它們相處也沒問題。”小孫回答。
“那就好。”老趙似乎放下心來,對小孫低聲交代了幾句,主要是關於雷霆的飲食、健康觀察和後續可能的任務安排,然後便離開了。
他們走後,默注意到雷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幾秒,那眼神裡除了慣常的審視,似乎多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好奇?或許老趙的出現,讓雷霆再次確認了默的“特殊”身份。
傍晚,送飯的是周澤。他臉色疲憊,但眼睛裡有光。趁著小孫在外麵和輔警說話,周澤蹲在遞物口邊,壓低聲音飛快地對默說:“黑子,城西養豬場那邊有大發現!不隻是空籠子和化學品,還發現了一個地下密室入口,裡麵……媽的,簡直是個刑房!有固定犬隻的鐵架,帶血槽的地麵,各種奇怪的器械,還有一些用過的一次性注射器和藥瓶!技術隊正在化驗,初步判斷是非法鬥狗訓練和用藥的場所!”
他喘了口氣,繼續道:“根據現場痕跡和附近零星目擊,那裡至少廢棄轉移了兩三天。但遺留下來的東西,足夠證明那裡長期進行非法、殘忍的鬥犬訓練和藥物實驗!和你之前聞到的各種怪味,全對上了!專案組判斷,那裡很可能就是那個‘馴獸師’的一個重要據點!”
默的心跳微微加速。果然!培育、訓練、用藥……這條鏈條越來越清晰了。養豬場偏僻,氣味混雜,確實是隱藏這種罪惡的絕佳地點。轉移了兩三天……正好是“獠牙”老廠房據點暴露、河邊據點廢棄、他們開始加緊活動的時間點。對方在收縮,也在轉移。
“還有,”周澤聲音壓得更低,“在現場一個隱蔽角落,發現了一個沒燒乾淨的筆記本殘頁,上麵有些模糊的記錄,像是賬本,提到了‘北邊交貨’、‘碼頭’、‘老價格’之類的字眼。李所和老楊判斷,‘馴獸師’和‘獠牙’的毒品、爆炸物生意可能是分開的,但又相互關聯。馴獸師提供‘護衛’和‘運輸工具’(狗),也可能利用狗進行某些特殊物品的運輸,換取毒品原料或者資金。”
北邊交貨?碼頭?是北區短毛地盤附近的那個河段?還是彆的碼頭?默將這些信息牢牢記下。
“你這邊好好的,彆擔心。外麵現在查得緊,他們暫時不敢再來。等風頭過去,你的傷好了,李所說,可能還有大用場!”周澤拍了拍柵欄,留下食物,匆匆走了。
夜幕再次降臨。
拘留室裡隻有走廊燈光透過柵欄投入的昏黃光影。阿黃睡了,小白和幼崽也睡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雷霆依舊在門口,姿勢標準,但眼睛閉著,似乎在假寐,耳朵卻不時輕微轉動。
默沒有睡意。養豬場的發現證實了他的許多猜測,但也帶來了更多疑問。“馴獸師”的據點轉移到了哪裡?北邊的“交貨”具體指什麼?短毛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還有疤臉,是死是活?東區新占據地盤的藥狗群,是“馴獸師”的新力量,還是“獠牙”殘餘控製的?
情報網中斷的焦慮感越來越強。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重新建立與外界的聯係。
他看向假寐的雷霆。這條德牧無疑強大、專業、忠誠,但它受訓於嚴格的指令和紀律,幾乎不可能配合他“私自”建立情報網絡。他們之間目前的“默契”僅限在這個房間內部,麵對共同的、明確的威脅。
或許……可以嘗試一種更基礎的“信息共享”?不涉及他的特殊能力,隻是基於警犬的工作本能?
默慢慢站起身,儘量不發出聲音,跛著腳走到鐵門邊,在距離雷霆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他沒有做任何可能被視為威脅或挑釁的動作,隻是安靜地坐下,目光也投向門外的走廊,耳朵豎起,做出和雷霆類似的警戒姿態。
雷霆立刻睜開了眼睛,看向他,眼神平靜,帶著詢問。
默沒有看它,依舊盯著門外,但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隻是氣流聲的“嗚”,然後,他抽了抽鼻子,做出仔細嗅聞空氣的姿態——儘管隔著厚門,他其實聞不到太多特彆的氣味。
他在模仿警犬發現異常氣味時的標準動作。他想看看雷霆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