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第一場暴雪,如期而至。
億萬片柳絮般的雪花,便從那無儘的黑暗中掙脫,盤旋、飛舞,帶著一種決絕的姿態,撲向大地。
僅僅一個時辰,整個“開發新區”便被裹上了一層厚重的銀裝。
白日裡喧囂震天的“燕王長城”工地,此刻隻剩下巨大的鋼鐵骨架在風雪中矗立,發出低沉的嗚咽。
勞工們早已領了雙倍的“工分券”,三五成群地擠在被命名為“神仙居”的集體宿舍中。
新發的蜂窩煤爐燒得正旺,橘紅色的火光將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龐映得暖意融融,屋裡彌漫著汗水、食物和煤火混合的熱烈氣息。
這是北平入冬以來,最寒冷的一夜。
午夜,萬籟俱寂。
暴雪是最好的掩護,它能吞噬聲音,模糊視線,更能麻痹人心。
當溫暖的爐火與刺骨的寒風僅一牆之隔時,再警惕的哨兵,其意誌也會被這巨大的反差所侵蝕。
這是寒冬中最安逸的時刻。
這也是戒備最鬆懈的時刻。
兩隊黑影,在漫天風雪中穿行。
他們並非行走,而是貼著地麵高速滑掠,身形與飛雪融為一體,動作中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仿佛是自雪地深處滋生出的幽靈。
他們,就是胡惟庸布下的棋子,淬著劇毒的“毒蛇”。
為首的一隊,人數約莫二十,領頭者身形挺拔,背負一柄古樸長劍,劍柄上的絲絛在風中凝結成冰棱。
他每一步踏出,腳下的積雪都隻是微微下陷,顯露出極為高明的輕身功法。
他們的目標,是“開發新區”的心臟——那座煙囪高聳入雲,爐火永不熄滅的“鋼鐵廠”一號高爐!
這群武林高手懷中,揣著的是足以開山裂石的“震天雷”火藥。
這源自南宋軍械的恐怖造物,經過改良,威力更勝往昔。
他們要在北平工業的命脈上,撕開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另一隊人馬,則更加陰森。
他們隻有寥寥數人,行動間悄無聲息,為首的“藥人”身形佝僂,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灰敗色。
他們懷揣著特製的瓷瓶,裡麵裝著的,是足以在數個時辰內汙染整片水源,讓十萬軍民腑臟潰爛的劇毒。
他們的目標——總水源地。
兩支隊伍,一剛一柔,一爆裂一陰毒,直指朱棣的根基。
他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一張精心編織的大網。
……
鋼鐵廠,一號高爐。
刺客首領停下腳步,抬手示意隊伍潛伏。他半跪在雪地中,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觀察著百米外那座龐然大物。
高爐如同一頭鋼鐵巨獸,在風雪中沉默地呼吸。
熾熱的空氣從爐頂噴出,將靠近的雪花瞬間蒸發,形成一片扭曲的白色氣浪。
周圍空無一人。
隻有幾個固定的哨塔,但在如此暴雪之夜,哨兵的視野幾乎為零。
太順利了。
一種武者天生的直覺,讓他心頭掠過一絲不詳。但他旋即壓下了這絲疑慮。
燕王朱棣不過一介武夫,仗著兵權在此開荒建城,如何能懂他們這些江湖人的手段?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
他正要做出突擊的手勢,將手中的“震天雷”點燃,送給那座高爐一份大禮。
異變,就在此刻發生!
“嗡——!”
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屬長鳴,毫無征兆地劃破了雪夜的寧靜!
那聲音並非來自人聲,也非任何樂器,而是一種純粹的、機械的、令人靈魂戰栗的警報!
刺客首領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下一瞬,高爐四周的雪地之下,數十個黑洞洞的鐵罩猛然彈開!
“嗤——!”
數十道粗大的光柱衝天而起,瞬間撕裂了漫天風雪,將方圓數百米的空間照得亮如白晝!
那是“探照燈”,一種以巨型琉璃聚光鏡和高純度鯨油製成的大型馬燈,光亮之強,足以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瞬間致盲!
雪地中潛伏的二十多名刺客,身形無所遁形,一個個僵在原地,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視網膜上一片慘白。
“不好!中計了!”
刺客首領發出一聲怒吼,聲音中充滿了驚駭與不敢置信。
“開火!”
一個冰冷、沉穩,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高處壓了下來。
在高爐的鋼鐵平台上,兩道身影顯現。
他們身披厚重的鋼製胸甲,頭戴鐵盔,在探照燈的光芒下反射著森然的寒光。
張玉!朱能!
在他們身後,一排排身著黑色製服的“北平安全局”特工,以及肩扛著嶄新火銃的“燕雲火器隊”士兵,早已嚴陣以待!
這,正是朱棣的“引蛇出洞”之計!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