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在!”韓讚周上前,眼中充滿血絲,但精神亢奮。
“杜勳行刑,你看場子。讓宮裡所有能動彈的人,尤其是那些太監、雜役,都去看著!仔細看看叛徒的下場!”朱元璋聲音疲憊,但不容置疑,“然後,你立刻去各門巡視,尤其是東安門、西安門!告訴守軍,朕就在這裡,與城共存亡!賞格再加!斬賊一級,賞銀十兩!守住今日,人人有賞!但有畏縮通敵者——杜勳就是榜樣!”
“末將領命!”韓讚周抱拳,轉身大步離去,步伐都帶著一股狠勁。
“金鉉。”
“臣在。”金鉉上前,臉色依然有些發白,但眼神堅定。
“你去盯著王之心抄沒的那些銀兩物資分發,務必公允、迅捷。告訴守城的將士,銀子、糧食,管夠!但誰要是領了賞、吃了糧還不出力……”朱元璋沒說完,但意思明白。
“臣明白!必不負陛下所托!”金鉉也領命而去。
“朱純臣,高起潛。”朱元璋看向剩下的兩人。
朱純臣和高起潛渾身一顫,連忙上前:“臣(奴婢)在。”
“你們,”朱元璋看著他們,目光如刀,“帶著你們的人,上東安門城牆值守。朕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今日賊兵若從你們負責的地段爬上城頭……”他冷笑一聲,“咱也不需要剮你們三千六百刀,一顆腦袋,就夠了。”
兩人嚇得魂飛魄散,連聲應諾,連滾爬爬地出去了,心裡那點最後的小九九,在杜勳的嚎叫和皇帝冰冷的目光下,徹底凍結。
所有人都走了,殿內隻剩下朱元璋和王承恩。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帶著血絲的痰。王承恩連忙端水,輕輕拍著他的背,老淚縱橫:“皇爺……您這又是何苦……這般激怒那賊子……”
“不激怒……他就會放過咱?”朱元璋喘勻了氣,聲音微弱但清晰,“王承恩,你記住……對這種流寇頭子,你越軟,他越覺得你怕,咬得越狠。你隻有比他更硬,更狠,擺出拚命的架勢,他才會掂量掂量,打這座城,要填進去多少條他手下那些頭目的命……值不值得。”
“可……可萬一他惱羞成怒,全力攻城……”
“所以他才會惱羞成怒。”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人被怒氣衝昏頭的時候,就容易出錯。咱們要的,就是等他出錯,或者……逼他分心。”
王承恩似懂非懂。
就在這時,殿外廣場上,杜勳第一聲淒厲非人的慘嚎,劃破了天空!那聲音尖銳得不像人聲,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遠遠傳開。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一聲比一聲絕望,一聲比一聲微弱,但持續不斷,如同地獄傳來的哀歌,籠罩在紫禁城上空。
宮裡的太監、宮女、雜役,被韓讚周的人驅趕到廣場周圍,強迫他們觀看。有人當場嚇暈,有人嘔吐不止,更多人臉色慘白,渾身發抖,低下頭不敢看,卻被侍衛用刀背逼著抬頭。空氣中迅速彌漫開濃鬱的血腥味,比王之心那日更甚。
這是朱元璋刻意營造的恐怖。他要讓這座城裡還活著的人,無論是忠於他的,還是心懷鬼胎的,都牢牢記住——背叛,是什麼下場;皇帝的刀,有多快,有多冷。
慘嚎聲隱約傳來,朱元璋閉著眼,麵無表情地聽著。意識深處,屬於朱由檢的那部分傳來強烈的生理不適和道德上的驚悸,但被他用“交易”和更冰冷的現實理性強行壓下。
“王承恩,”他忽然低聲說,“你出去,聽聽……宮裡人,都在說什麼。”
王承恩明白,這是要探聽這場“立威”的效果。他應了一聲,悄悄退了出去。
朱元璋獨自坐在空曠的武英殿裡,聽著遠處斷續的慘嚎,感受著左臂傷口火辣辣的疼痛和身體深處泛起的陣陣寒意。
李自成的大軍,應該已經動了吧?
被如此羞辱,他若還能忍,就不配當這個“闖王”。
下一次攻擊,必然是雷霆萬鈞,不死不休。
他看了一眼自己重傷的左臂,又感受了一下這具身體油儘燈枯般的疲憊。
守得住嗎?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從拒絕李自成、下令淩遲杜勳的那一刻起,就沒有退路了。
要麼,殺出一條血路。
要麼,就和這座城,一起燃燒成灰。
他緩緩握緊了還能動的右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勉強驅散了些許昏沉。
“來吧……”他對著空蕩蕩的大殿,也對著城外那看不見的敵人,低聲嘶語。
“讓咱看看……”
“你這‘闖王’的斤兩。”
殿外,杜勳的慘嚎漸漸低微,終至不聞。
而更遠處,北京城各個方向,沉悶如雷的戰鼓聲,由緩至急,由疏至密,轟然響起!如同暴風雨前最後的悶雷,預示著毀滅的洪流,即將以最瘋狂的方式,拍向這座孤島般的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