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護國寺的山道,重新彙入通往京城的官路。
車內,沈莞已取下帷帽,指尖無意識地撚著書頁的一角,佛前那番大膽的祈願後,麵上猶帶著一絲未散的薄紅,倒襯得她容顏愈發嬌豔,如初綻的芙蕖。
“小姐,您方才在佛前求了什麼呀?”雲珠按捺不住好奇,小聲問道。玉盞雖未開口,眼裡也閃著同樣的問號。
沈莞眼波流轉,橫了她一眼,帶著少女的嬌嗔:“自然是求佛祖保佑我們雲珠將來找個啞巴姑爺,免得你整日問東問西。”
雲珠頓時鬨了個大紅臉,跺腳不依:“小姐!”
車內頓時漾開一陣輕快的笑聲,將最後一點離愁和方才那點隱秘的羞澀都衝散了。沈莞笑著,心裡卻是一片澄明。
願望許了,路還是要自己一步步走。她撩開車簾一角,望向窗外。
越近京城,官道愈發寬闊平整,車馬如龍,人流如織。各式各樣的車駕擦身而過,有裝飾華貴的,有樸實無華的,皆帶著一股不同於青州的、屬於帝都的匆忙與氣勢。
路旁的屋舍也逐漸稠密、齊整起來,商鋪旗幡招展,販夫走卒吆喝聲不絕,一派繁華盛景。
沈莞靜靜地瞧著,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感慨。這便是天子腳下,大齊的心臟,也是她未來一段歲月的棲身之所。
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巍峨的京城城牆已隱約可見,如同一條灰色的巨蟒,伏在遼闊的地平線上,沉默而威嚴。城門口車馬行人排成了長隊,依次接受盤查入城。
沈家的車隊也緩下了速度,跟在隊伍後麵。
正是等待入城的間隙,前方不遠處忽然起了一陣騷動,伴隨著女子淒淒切切的哭泣聲,引得不少人引頸張望。
沈莞所在的位置視角頗佳,能將那處情形看得分明。
隻見一個身著素白孝服、頭插草標的年輕女子跪在道旁,身前鋪著一卷草席,依稀可見下麵蓋著個人形。
女子麵前用木炭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大字。她生得頗有幾分姿色,此刻梨花帶雨,哀哀哭泣,甚是可憐。
周圍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無人上前。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起,幾匹高頭大馬簇擁著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駛來,看那規製與護衛,便知非富即貴。
車隊被前方的擁堵所阻,不得不停下。
那馬車簾櫳掀起,探出一張年輕男子的臉。約莫十七八歲年紀,麵容還算俊朗,穿著寶藍色錦袍,腰束玉帶,隻是眉眼間帶著一股被富貴豢養出的驕矜之氣。
他顯然也被那哭泣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怎麼回事?”他揚聲問道,語氣帶著慣有的居高臨下。
立刻有隨從上前打探,回來稟報:“世子爺,是個賣身葬父的孤女,甚是可憐。”
那被稱為“世子”的男子聞言,目光在女子身上逡巡片刻,尤其在對方窈窕的身段和淚眼朦朧的臉龐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他揮了揮手,頗有氣勢地道:“既是孝女,豈能任其流落街頭?給她些銀兩,讓她好生安葬父親。”
一名隨從立刻上前,掏出一錠不小的銀子,遞了過去。
那女子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中,連連叩頭,聲音哽咽:“多謝貴人!多謝貴人恩典!小女子願做牛做馬,報答貴人!”
世子似乎很享受這種施恩與被感激的感覺,嘴角微揚,淡淡道:“罷了,好生葬了你父親便是。”說完,便放下了車簾。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讚歎之聲。
“是安遠伯府的世子爺吧?真是心善啊!”
“是啊,出手闊綽,又憐貧惜弱,不愧是勳貴之後!”
“這姑娘算是遇上貴人了!”
沈莞車內的雲珠也看得兩眼放光,忍不住小聲讚歎:“小姐,您看那位世子爺,真是位善心人呢!模樣也生得俊,家世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