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道玄色的、帶著無形壓迫感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門外,沈莞才長長地、幾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肩頸線條瞬間鬆弛下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太後看著她這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招手讓她過來,點著她的額頭嗔道:“瞧你這點出息!皇帝還能吃了你不成?”
沈莞順勢偎到太後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帶著劫後餘生的嬌憨,軟軟地抱怨:“姑母您是不知道,陛下……陛下他不說話的樣子,好生嚇人。那眼神看過來,阿願就覺得好像什麼心思都被看穿了似的。”
她輕輕拍著胸口,“可算是走了,這顆心才算放回肚子裡了。”
太後被她逗得直樂,摟著她笑道:“好好好,走了走了,瞧把你嚇得。往後他再來,姑母提前讓人告訴你,你躲得遠遠的,可好?”
“姑母最好了!”沈莞立刻眉開眼笑,頰邊梨渦重現,嬌美不可方物。危機解除,她又恢複了那副靈動鮮活的姿態。
蕭徹踏著月色,走在回乾清宮的路上。夜風微涼,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慈寧宮那暖融融的、帶著桂花和食物香氣的味道。
回想起方才慈寧宮的一幕幕,太後那急於“劃清界限”的維護,以及沈莞那副如臨大敵、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拘謹模樣,他唇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這對姑侄……倒是有趣。
一個防他如防賊,一個怕他如怕虎。
他自然看得出母後的心思,是真心不想這侄女與自己有過多牽扯,隻盼著她按原計劃,尋個“穩妥”的夫婿,安穩度日。而那個沈莞……
腦海中再次浮現她初入殿時那驚豔的、鮮活的模樣,與後來飯桌上那刻板拘謹的影子重疊。
美則美矣,到底還是個沒經過什麼事、被嬌養著的小丫頭。
見到自己這個皇帝表哥,嚇得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他搖了搖頭,將那一抹過於鮮明的顏色從腦中驅散。
不過是個寄居宮中的表妹,母後既然無意,她自己更是避之不及,他自然也樂得清靜。
於他而言,她與宮中那些需要他偶爾施恩關照的宗室女子,並無本質區彆。
最多……也就是個容貌格外出眾些的妹妹罷了。
“趙德勝。”他忽然開口。
“奴才在。”趙德勝連忙應道。
“明日挑幾匹時新的宮緞,還有那套粉珍珠的頭麵,給慈寧宮送過去,就說是朕賞沈姑娘壓驚的。”
“是,陛下。”
賞賜下去,全了禮數,也全了母後的顏麵。此事,便算是過去了。
蕭徹不再多想,邁步踏入乾清宮的大門。殿內燭火通明,奏折依舊堆積如山,那才是他真正需要耗費心神的世界。
至於那抹驚鴻照影,不過是深宮日複一日的枯燥圖景中,一道偶然闖入、旋即消散的亮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