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端著盛滿溫水的銀盆回來,小心伺候她淨了手,又用柔軟的細棉布輕輕拭乾。
整個過程,李知微始終沉默著,目光落在鏡中的自己身上,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審視一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梳頭。”她再次開口,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是。”錦書拿起那把象牙雕花梳篦,動作輕柔地開始梳理李知微那一頭烏黑濃密、光澤可鑒的青絲。梳齒劃過發絲,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
李知微閉上眼,似乎是在享受這片刻的鬆弛,但錦書卻從她微微繃緊的唇角,和那放在膝上、指尖無意識蜷縮的雙手,看出了小姐內心絕非表麵這般平靜。
銅鏡裡,那張臉完美得毫無瑕疵,可錦書卻覺得,此刻的小姐比任何時候都難以接近。她不敢多問,隻能更加小心地伺候著,將發絲一縷縷梳理通順。
忽然,李知微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地看向鏡中正在為她挽發的錦書。
“今日的發髻,過於繁瑣了。”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
錦書手一抖,連忙道:“小姐恕罪,奴婢是想著今日或許要見貴客,所以……”
“貴客?”李知微打斷她,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譏誚的弧度,“什麼樣的貴客,需要我相府千金如此刻意逢迎?”
錦書嚇得臉色一白,噤若寒蟬。
李知微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鏡中的自己,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字字清晰:“記住,無論麵對何人,相府小姐的風骨與氣度,才是根本。過猶不及。”
“是,奴婢記住了。”錦書低聲應道,心中卻是波瀾起伏。小姐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她是在反省自己今日在書房的表現?還是……在告誡她什麼?
李知微不再言語,任由錦書拆掉原本略顯華貴的發髻,重新挽了一個更為清雅簡練的單螺髻,隻簪一支素淨的銀簪。
鏡中的人影,瞬間少了幾分刻意營造的柔美,多了幾分疏離與冷峭。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深邃。
陛下那淡漠的一瞥,那毫無波瀾的回應,如同冰冷的秋水,澆滅了她心底那一絲微弱的僥幸,卻也激起了更深沉的鬥誌。
那樣的男子,豈是尋常脂粉、淺薄才情所能打動的?
她需要的,不是急於表現,而是更深沉的耐心,更精準的算計,以及……更強大的資本。
父親在朝中的位置,李氏一族的人脈,還有她李知微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聲,這些都是她的籌碼。但還不夠。
她輕輕撫過鏡中自己冰冷的倒影。
美色是武器,但絕非唯一的武器,甚至不是最有力的武器。她要做的,是讓陛下看到,她李知微,不僅僅是空有才貌的閨閣女子,更是能與他並肩、理解他抱負、甚至能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盟友。
這條路很難,布滿荊棘。但她李知微,從不是知難而退之人。
“更衣。”她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將那件雨過天青色的素錦裙拿來。”
她要摒棄所有可能引起反感的華麗與刻意,回歸最本真、也最高不可攀的姿態。
錦書連忙應聲,不敢再有絲毫怠慢。她看著小姐挺直的背影,那看似柔弱的身軀裡,仿佛蘊藏著鋼鐵般的意誌和深不見底的城府。
窗外,秋日晴空,萬裡無雲。而漱玉軒內,卻仿佛醞釀著一場無聲的風暴。
李知微換好衣裙,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那幾株傲霜的秋菊,目光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