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肅殺之氣尚未完全籠罩京城,一道八百裡加急的捷報便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打破了朝堂近日來的沉悶。
朔北道大總管、燕王慕容桀上表:燕王率軍於黑水河畔大敗北狄主力,斬首三萬,俘獲牛羊馬匹無數,北狄王庭遣使乞和!
消息傳開,舉朝振奮。北狄為患邊境數十年,此番大捷,堪稱近二十年來對北狄最沉重的一次打擊,足以保邊境五年,乃至十年安寧。
乾清宮內,蕭徹看著手中那份言辭恭謹、報功卻也隱帶傲氣的軍報,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
慕容桀坐鎮北境多年,兵精將猛,能取得此等大捷,本就在情理之中。
他指尖劃過軍報上“燕王”、“世子慕容宸親率鐵騎突襲”等字眼,眸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燕王殿下揚我國威,實乃陛下洪福,社稷之幸!”以禮部尚書周崇安為首的一乾老臣率先出列,滿麵紅光地歌功頌德。
其餘眾臣也紛紛附和,一時間殿內儘是溢美之詞,仿佛慕容家已是擎天保駕的第一功臣。
蕭徹端坐龍椅之上,玄色朝服襯得他麵容愈發冷峻威儀。他微微抬手,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燕王之功,朕心甚慰。”他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北狄既已乞和,眾卿以為,該如何處置?”
一番朝議,無非是主戰主和兩派。主戰者欲趁勝追擊,直搗王庭;主和者則認為國力不宜久耗,應以和談換取實利,休養生息。
蕭徹靜聽片刻,未置可否。
直到散朝鐘響,眾臣退去,他回到禦書房,另一份密報已由趙德勝悄無聲息地呈到了他的案頭。
那是潛伏北境多年的暗衛首領“玄梟”直接呈送的密函,用的是一種特殊的藥水書寫,需在燭火上略微熏烤方能顯現字跡。
蕭徹麵無表情地將紙箋置於燭焰上方寸之處,細小的字跡逐漸清晰。
上麵的內容,遠比那捷報更觸目驚心:燕王慕容桀及其世子慕容宸,於大捷之後,非但未如常例裁減部分兵員以節省糧餉,反而多次於深夜密會心腹將領;暗中通過數條隱秘渠道,大量收購鐵錠、皮革等軍需物資;更有人在遠離主戰場的漠北草場,發現疑似新辟的練兵痕跡,規模不明……密報最後提及,世子慕容宸年輕氣盛,在私下場合曾對朝廷“吝於封賞”、“猜忌功臣”頗有微詞。
燭火跳躍,映照著蕭徹深邃的眼底,一片冰封的寒意。
功高震主,尾大不掉。
這是曆代君王最忌憚之事。慕容家坐擁朔北道精兵,如今又立下不世之功,聲望如日中天。若其真有異心,必成心腹大患。
他沉默地看著那密報在燭火上燃成灰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剛才看到的隻是無關緊要的日常政務。
這一切,並未超出他的預料。
或者說,他從未真正放心過那位擁兵自重、並非宗室的異性王。
暗棋早已布下,北境的風吹草動,皆在他的監視之中。
慕容宸的抱怨?蕭徹唇角勾起一絲極冷的弧度。
第二天大朝會,蕭徹頒下明旨。
“北狄既已俯首,朕亦有好生之德。準其求和。”他聲音朗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然,敗軍之師,豈能無懲?著北狄割讓黑水河以南十座城池,歸入我大齊版圖!另,每年需向我大齊進貢戰馬五千匹,黃金萬兩,皮毛珍寶無數!具體條款,由鴻臚寺與北狄使者詳談!”
旨意一下,朝堂之上雖有細微的抽氣聲,卻無人敢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