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暗流洶湧,並未過多波及到位於城西的沈府。
這裡雖不及王侯府邸奢華,卻也門庭整潔,自有一番武將之家的爽利氣象。
沈莞的叔父,京營參將沈壑岩,此刻正端坐在書房上首,麵色嚴肅地看著下首站得筆直的兩個兒子——長子沈錚與次子沈銳。
沈錚年方二十,繼承了父親的武人體魄,高大健壯,眉宇間英氣勃勃,已在京營中擔任校尉。
沈銳則年方十七,身形更似文弱書生,麵容清秀,正在準備下一科的科舉。
“近日京城風雲變幻,你們當知。”沈壑岩聲音低沉,帶著軍旅之人的乾脆利落,“燕王入京,長公主回朝,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暗藏機鋒。我們沈家,蒙陛下與太後恩典,方有今日。切記,謹守本分,忠於王事,不參與任何黨派紛爭,更不可與藩王過從甚密,尤其是那位燕王世子!”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兩個兒子:“錚兒,你在營中,當好生操練兵馬,約束部下,莫要與人議論朝政,更不可受人慫恿,與燕王麾下之人私下往來!”
“是,父親!孩兒明白!”沈錚抱拳,聲音洪亮。
“銳兒,你專心備考,兩耳不聞窗外事。那些文人雅集,若有涉及藩王、議論朝局者,能避則避。”沈壑岩又看向次子。
沈銳躬身應道:“兒子謹遵父親教誨。”
沈壑岩點了點頭,語氣稍緩:“我們沈家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安穩。你們大哥的婚事在即,這是我們家的大喜事,務必辦得穩妥妥帖,莫要出任何差池。阿願那丫頭今日回來幫忙,你們也多看顧些,她在宮中不易,回家了就讓她鬆快鬆快。”
正說著,門外仆婦來報,說大小姐的車駕已到府門外了。沈壑岩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揮揮手讓兩個兒子去迎一迎。
沈莞此次回府,名義上是為即將到來的大哥沈錚的婚事幫忙。
婚期定在兩月後,雖說有叔母林氏一手操持,但她作為家中唯一的女兒,回來幫著打理些瑣事、陪叔母說說話,也是理所應當。
更重要的是,她也想回這真正算是“家”的地方透透氣。
馬車轆轆行駛在熙攘的街道上,沈莞靠在柔軟的引枕上,微微撩起車簾一角,看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市井景象,心中一片寧靜。
街邊小販的吆喝,孩童的嬉鬨,空氣中彌漫著食物和塵土混合的氣息,都讓她感到一種腳踏實地的鮮活。
就在馬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因避讓行人而稍稍放緩速度時,另一支規模不小、護衛森嚴的車隊,正從橫向的街道駛過。
那車隊前方,兩騎開道,馬上騎士身形彪悍,眼神銳利,正是燕王府的親衛。
其中一騎之上,端坐著世子慕容宸。他依舊是那副沉穩的模樣,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帶著審視與警惕。
然而,當他的視線無意間掠過那輛看似普通、卻掛著沈府標識的馬車時,恰好一陣微風吹起了那撩起一角的車簾。
簾內,一張側臉驚鴻一瞥般映入他的眼簾。
肌膚勝雪,在秋日略顯暗淡的光線下,仿佛自帶柔光。鼻梁秀挺,唇瓣不點而朱,下頜線條優美如畫。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眸,雖隻是匆匆一瞥,看不清具體神色,但那形狀極美,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天然的嬌媚,偏偏眼神清澈,如同浸在秋水中的黑曜石。
慕容宸呼吸猛地一滯。
他並非沒有見過美人。北地多有豪爽明豔的女子,京城貴女也不乏溫婉秀麗之輩。
但像車中女子這般,將嬌媚與清澈、靈動與安靜如此完美地融合於一體,仿佛天地靈氣鐘毓於一身的,他生平僅見。
那是一種無關風月、純粹對極致美麗的震撼與欣賞,如同荒漠旅人驟然見到海市蜃樓中的仙境,瞬間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馬車簾子很快落下,隔絕了那驚世的容顏。沈府的車夫駕著車,平穩地轉入了另一條街道,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慕容宸卻依舊怔在原地,目光追隨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
方才那驚鴻一瞥,如同最絢爛的煙花,在他沉寂的心湖中炸開,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世子?”身旁的親衛見他神色有異,低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