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陸野墨斟酌著措辭,“選秀之事…你可知道了?”
林清漪點點頭:“知道了。尚衣局送了冊子來,嬤嬤正在看。”
“你…”陸野墨看著她平靜的臉,“可願入宮?”
林清漪沉默片刻,抬眼看他:“表哥希望清漪入宮嗎?”
陸野墨心中一緊。
他自然不希望。
可這話,他說不出口。
“若你不願,”他聽見自己說,“表哥可以去求陛下,請求恩典,免去你的候選資格。你是孤女,家中無人,陛下或許會準。”
林清漪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最終搖了搖頭:“不必了。”
她頓了頓,聲音很輕:“清漪不想讓表哥為難。”
陸野墨心頭一震。
她總是這樣懂事。
懂事得讓人心疼。
“清漪,”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不必考慮表哥。隻要你願意,表哥…”
“表哥。”林清漪打斷他,抽回手,垂下眼,“清漪…願意的。”
她說得平靜,可陸野墨卻聽出了她聲音裡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為何?”他問。
林清漪抬眼看他,眼中神色複雜難辨。她想起了那日在宮中,遠遠看見的那個玄色身影。
高大挺拔,威儀天成。
隻一眼,便入了心。
“宮中…錦衣玉食,有何不好?”她輕聲反問,避開了他的問題。
陸野墨看著她,久久無言。
最終,他隻說了一句:“既如此…表哥會為你打點好一切。”
“謝謝表哥。”林清漪福身。
陸野墨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林清漪已重新坐下,拿起繡繃,繼續繡花。
陽光灑在她身上,她垂著眼,側臉平靜無波。
可陸野墨知道,他已經看不清她了。
京中最有名的綢緞莊“雲錦繡坊”這幾日生意格外紅火。
各家夫人小姐都來挑選衣料,為選秀做準備。
這日,李知微也來了。
她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繡竹葉紋的褙子,發間隻簪了支玉簪,清雅脫俗,在一眾濃妝豔抹的貴女中,格外顯眼。
正挑選著衣料,門外又進來一行人。
為首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火紅色騎裝,眉目英氣,身姿挺拔,正是威武大將軍馮猛的獨女馮婉瑜。
馮婉瑜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潑辣性子,自幼習武,不喜女紅,行事作風頗有幾分男兒氣概。
她一進來,便大大咧咧地嚷道:“掌櫃的,把你們這兒最好的料子都拿出來!要鮮亮的,適合本姑娘的!”
掌櫃的連忙應下,命夥計搬出各色錦緞。
李知微見狀,微微一笑,上前福身:“馮姑娘。”
馮婉瑜回頭看她,挑了挑眉:“你是…”
“家父李文正。”李知微溫聲道,“久聞馮姑娘英姿颯爽,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馮婉瑜打量她幾眼,笑道:“原來是李小姐。聽說李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今日一見,確實氣質不凡。”
二人寒暄幾句,李知微狀似無意地提起選秀之事。
“馮姑娘這般品貌,定能入選。”她語氣真誠,“隻是宮中規矩森嚴,不比家中自在。馮姑娘性子爽朗,入宮後…可要仔細些。”
馮婉瑜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怕什麼?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姑娘行事光明磊落,不怕那些彎彎繞繞。”
李知微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麵上卻愈發溫和:“馮姑娘說的是。隻是宮中人多眼雜,難免有小人作祟。咱們這些待選的姐妹,該互相照應才是。”
她這話說得大方得體,引得周圍幾位貴女紛紛側目,眼中露出讚許之色。
馮婉瑜也對她多了幾分好感:“李小姐說得對。往後入宮,咱們互相照應。”
李知微含笑點頭,又與她說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走出綢緞莊,貼身丫鬟低聲道:“小姐,那馮婉瑜性子莽撞,入宮後怕是要吃虧。”
李知微唇角微揚:“莽撞才好。這樣的人,最容易被人當槍使。”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精光:“選秀…不過是開始。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幾日後,第一批秀女入宮。
共三十六人,皆是四品及以上官員家的嫡女。她們被安置在儲秀宮,由內務府派來的嬤嬤教導宮規禮儀。
儲秀宮頓時熱鬨起來。
各色美人齊聚,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有溫婉嫻靜的,有活潑靈動的,有才情出眾的,有容貌絕色的…
人人都想在這一個月的教導期間脫穎而出,給皇帝和太後留下好印象。
而翊坤宮,卻依舊安靜如常。
沈莞坐在窗前,看著庭院中盛開的玉蘭,手中握著一卷書,卻久久未翻一頁。
選秀開始了。
阿兄…
你真的會納其他女子入宮嗎?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從今往後,這深宮之中,她隻能爭。
“娘娘,”雲珠輕聲進來,“太後派人送來些時新果子,說是嶺南剛進貢的荔枝。”
沈莞回過神,點點頭:“收下吧。代本宮謝謝姑母。”
“是。”
雲珠退下後,沈莞重新看向窗外。
玉蘭花潔白如雪,在陽光下靜靜綻放。
她忽然想起自己畫的那幅荷塘圖,想起那兩句詩:
守得蓮心清如許,
任他風雨滿池塘。
守住自己的心。
無論風雨多大,無論池塘多亂。
她沈阿願,都要守住這顆心。
守住…該守住的東西。